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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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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雅突然发怒,把自己的被一扬,过来就把姑娘儿的被也掀开:“睡什么睡?起来!”母亲要气疯了,指着女儿的鼻子:“严蓝!你!”撒谎都不会嘛!非要和家里对着干,你青春期了叛逆吗?
她被孩子不咸不淡地表情噎住了,一时间也说不出啥,她这样式的退让,给女儿机会辩解一下,小孩子懂啥,猛然间到了大城市,见了世面,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改了就完了呗。翅膀硬了哈,死犟死犟的好玩儿?
“......严蓝,妈妈还不了解你吗。”于是丁雅换了个策略,她今天打孩子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身体大不如前,再生气可能给自己气出个好歹儿,不如就学着跟姑娘儿一样,哎,冷冷淡淡地,管你生不生气我自巍然不动,“你多聪明啊,从小到大哪个带过你的大人不喜欢你,哪个老师不喜欢你?你那嘴甜的呀,说点儿好听的哄哄妈妈不行吗?”
“可我没有做错什么。”女孩儿坐起来,拿过被子打开,给妈妈盖上,天气还冷着,大晚上的一身睡衣会感冒的。
“你......”女儿给自己盖被,很好,很乖,但怎么还是不认错?见女儿依旧关心自己,丁雅要以柔克刚,“你在怪妈妈......你是不是在生妈妈的气,觉得妈妈不好了......”
“对。”蓝蓝直白地承认。
母亲顿时下不来台了,得多会唠嗑的人才能说“对”啊,她气得抬手一个耳光就抽到女儿脸上,晚间显得这一巴掌声音格外大。
争执声本就不小,这一声啪响,让奶奶急急忙忙过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干什么活儿都只能慢悠悠地挪动,感觉不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过来,一见儿媳妇在打孩子,吓得赶紧扑过来护着孩子。常年干农活的人手劲儿多大,奶奶是知道的。
“干啥啊?有话好好说!”她心跳得很猛,喘气儿不易,赶忙查看孩子的脸,红得吓人,“你气急了,打两下屁股,给孩子讲明白道理,就行了嘛!”老太太心疼得嗓门更大,深更半夜的,这下街坊四邻都能听见了。
“讲道理?你问问她,犯了什么错?”丁雅气得连妈也不想叫,看到自己妯娌看门进来要劝架,直接把她骂回去,“看你姑娘儿外孙子去!”
姑姑火儿也起来了,你大半夜不睡觉你还有理了?!老娘还就不走!
“别吵别吵......”奶奶看着女孩儿,粗糙地手摸她,查看还有没有别的伤,有些地方一碰孩子就躲,掀开衣服一看,都肿起来变色了......她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指责丁雅,“你当妈的心咋那么狠......”
姑姑见小严胳膊腿都变紫了,也上头,来指责丁雅。母亲脸色冰冷,瞧着,姑娘儿也不像是要给她解围的样子,干脆,也不替她遮掩了:
“严蓝说不想结婚了。”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都没听说过同性恋这回事,想必也理解不了,妯娌也一样,咱们正经人谁听得明白这些?闹耳朵。她就简略为严蓝不想嫁人了,差不多,难道女儿能嫁给别的女的?其中含义让她们俩以后自己琢磨去吧。
“她小,她懂什么?跟她讲明白了就行,你也不能这么打......”奶奶不理解,她还以为严蓝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儿媳下这么狠的手,结果就是小孩儿的瞎话,至于动这么大气吗?
“怎么打了?长这么大就打一回,还不够惯着她......”没直接跟她们说蓝蓝有多变态,都够给她面子了,传开了看她怎么做人。
好家伙,你打孩子还打出理了,没了男人你俩更要互相扶持,作天作地的可算是没人治你了是吧?姑姑也是今天被自己不争气的女婿恶心到了,看着严蓝低着小脑瓜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就由她来当这个坏人:
“别扯别的了,这些天大家心里一直都有点儿话,今天就说开吧——大嫂,你,怎么那么着急就找下家?”
此言一出,四人均安静如鸡。
是呀,无论丧夫后丁雅的性格变得怎么古怪,浑身是刺,她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傻事,怎么着也要想想孩子,她还有那么大个孩子呢。况且那下家什么东西啊,年纪轻轻就喝酒,喝完了就打人,老婆也被气死了,孩子让他养得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看着就一肚子心眼儿,这以后蓝蓝要受多少委屈,显而易见了。
“妈知道你不容易......”到底还是老太太来打圆场,她不知道外面的事,只知道孤儿寡母安身立命的不易,听人说肇事那家现在还耍赖皮,答应的赔偿死活不给,她们娘儿俩也是难,“让人欺负了,跟你弟弟弟妹讲一讲,我们老头子能帮的也帮,别一个人扛着。”
“找谁?那个答应给我们家看房子却没看的弟弟吗?”丁雅并不领情,说话也没软和下来,她记恨着严国胜一家收钱不办事,“妈你以为我没说过吗?我不想留在你们老严家吗?”
“也没人赶你出去吧!”姑姑怼回去,怎么跟老太太说话呢这是。
“你们三个姓严的对我一个,真有刚啊!”丁雅盘腿大做,要说道说道,她这些日子早哭够了,不说那些让她哭的地方,就说她努力做的事,“这些年我尽心尽力,屋里屋外的活儿都干,孩子爸不在了大家秋收的活儿我们家也不会差事儿,我什么都能做!可是你们呢?卖粮食的活儿我也能去吗?你们保证严国胜那人不会克扣我们家吗?你们觉得靠着他我能要到赔偿吗?要到了能到我的手里?”
丁雅心里一阵发凉,她要钱干什么?严国伦用命换回来的钱,她宁愿倾家荡产换他回来,能吗?不能,那就收钱吧,人没了,总得见着点儿啥,给严蓝做嫁妆。
亲戚的种种真让她心凉了,奶奶也知道,遇到事儿能看清人心,她不信了他们,只相信自己了,自己家兄弟找来的人,沾亲带故,就有理由动手来管她的家事,不会被人欺负了。
“我也想趁着老头还在,严国胜还不敢怎么干,这几年再努力点儿给孩子拼家底儿。”丁雅这话就有点儿难听了,老头岁数大了,家里说话忌讳着,她叹了口气,看着女儿,“可是严蓝早晚要结婚,她嫁出去了,我呢?我怎么留在你们老严家?我辛苦半辈子都是给别人家养姑娘儿的话,干嘛不可着我自己?”
更难听了。
但是大实话。姑姑的眉头舒展不开,是啊,确实是这样,要是蓝蓝是个小子倒好说,长大了谁也不敢欺负他们,有个奔头儿,以后往家里娶人,人丁兴旺。可是蓝蓝是个姑娘儿,生的孩子也不是老严家的人,忙活到老,也是白干。
蓝蓝始终沉默,她不会再像父亲刚过世时那样自言自语地质问“我非要结婚吗?”,太蠢了,明知道结婚要吃亏,敢动动不结的念想就会被教训,早说过了,她喜不喜欢男人和她结不结婚是两码事儿,说累了。
“我也跟他们俩口子说过,至少我姑娘儿的地,按人头给的地,要有她的份儿。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母亲气笑了,学着自己弟妹那副样子,模仿她的口吻,“那可不行,想都别想,俺们得留出给俩小子结婚的,蓝蓝的地,搁她婆家,别跟娘家耍横。”
家里的人全都反对,就是丁雅的兄弟也反对,蓝蓝舅舅是见过世面的,他讲,这就是新社会的法律和旧社会的规矩冲突的地方,夹击之下最难办。严蓝一旦结婚,她的户口迁移到了丈夫家里,那她老严家不就被分了,哥哥弟弟未来的媳妇又不知道会不会带着她们自己的地,在村里这样来几下就要被瓜分干净,万万不能开这个例。
所以呢,严国伦夫妇半辈子的辛苦,以后就要都归侄子们了。
严蓝回想起婶婶,对她其实不错的,也暗示过让她跟着婶婶家过日子,嫁妆也不会少了她的。其实,婶婶也是蛮好的人,偷偷给她零花钱,跟她说大人的恩怨不到孩子这里。上课时婶婶好像是,打心底里的想法就不对,她真的认为严家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她的儿子,生出儿子的她也连带着是有功之臣,有时也不经意流露出对只生了女儿的丁雅的怜惜。
“......那你干嘛找个带孩子的,不带孩子的就找不到了吗?”姑姑不死心,非得找个角度怼回去,她也知道大嫂辛苦,只是你自己不容易你就让孩子不容易啊?独生子女独着呢,突然有个妹妹心里难受着呢。
“我不想再给他们家也生个孩子了,懂吗?”丁雅冷言回答。
所以,为了让自己半辈子不白忙活,丁雅聪明地舍弃了原来的夫家,投入新的家庭,还不用给新丈夫生孩子,还是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洗衣做饭就行,生孩子这项妻子义务,就给她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