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连舟》宁蓦

6、子非鱼焉

　　清心居，院落极为幽静，垂柳拂地。屋内摆设古朴古香。
　　萧云落坐在桌边，替自己包扎伤口。秋容进来，看到伤口，大惊失色，道：“城主，你，你受伤了？”
　　萧云落也不抬头，道：“还不过来帮我？”
　　秋容接过小心替萧云落包扎，道：“城主怎么会受伤呢？这整个连舟城，有谁能伤的了城主？”
　　萧云落淡淡道：“习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
　　秋容摇摇头，道：“没有人能伤得了城主的，除非是－－”
　　萧云落轻抚受伤的手背，道：“我不怪她。若换成是我，我也会杀了萧云落。”
　　秋容面有愁色，道：“若柳姑娘真的用计想要杀城主，城主也任由柳姑娘杀么？”
　　萧云落道：“我若是死了，怎么照顾她呢？”
　　萧云落起身，道：“秋容，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柳姑娘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为我担心。难道我还会让自己死了不成。”
　　秋容苦笑道：“秋容只知道，城主从来没有对别人一直笑脸相迎。秋容只知道，若是男子爱上一个女子，为她而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萧云落牵动嘴角，道：“我不是也时常对你笑么，你看我像是轻言生死的人么？”
　　秋容道：“那笑，不一样的。秋容也没有想到，城主这样的人，也会这样温柔的对待一个女子。”
　　萧云落轻叹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秋容看着萧云落，目光里说不出的幽怨多情。

　　每个人都羡慕柳飞嫣，羡慕她的美貌，家世，万千宠爱……不错，从前是的。身为柳飞嫣是上天的眷顾。能嫁给青梅竹马的杨玉峰为妻，厮守一生，这辈子真的值了。
　　现在，每个人更加羡慕柳飞嫣，连舟城主也要娶她，柳飞嫣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真的是么？
　　本来，柳飞嫣就要嫁给杨玉峰了，萧云落生生把她抢来。从此，见不到家人，见不到杨玉峰。
　　想死却不能死，想逃却不能逃。她死，杨玉峰死，她逃，青云山庄灭。
　　她要与夺走她幸福的人过一辈子。
　　这样的柳飞嫣，不知世人还会不会觉得是幸福的。
　　世人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明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柳飞嫣站在码头上，星光点点，明月当头。她只是看着天上的繁星，一动不动，嘴角泛出笑意。
　　茗儿取了件披风，替柳飞嫣穿上，道：“我还以为小姐真的想到楼下走走。想不到还是一直看。只不过，看寒水河换成了看星星而已。”
　　柳飞嫣喃喃道：“他说过，不管我们各自在哪里。看到的繁星，永远是一样的。只要看到繁星，我们的心就在一起。我在这里看，我知道，他也在那边看。”
　　茗儿道：“小姐说的他，是杨公子？”
　　柳飞嫣颔首，道：“不错，我现在才发现，思念一个人，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茗儿叹口气道：“话是不错，可是思念而不能相见。日子久了，也便成了痛苦了。”
　　柳飞嫣心头一酸，不禁落泪了：“定是我这18 年来活得太舒服，老天要我难受呢。”
　　茗儿也满脸愁容，上前道：“别人不明白，茗儿明白。如果可以，茗儿愿意代替小姐。”
　　柳飞嫣道：“他从没有见过我，可是连飞青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来，青云山庄生，我不来，青云山庄死，我来与不来总是逃不过了，不如我一人换来青云山庄生。”
　　柳飞嫣叹了口气，道：“飞青愿意代我赴连舟城，这我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没有成功，我还是庆幸我有这样一个好妹妹。茗儿，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会上楼。”
　　夜深，人静，寒水河，星光满天，佳人独立，衣袂飘飘。
　　“柳姑娘，夜深了，为何还不上楼休息呢，莫非是在等什么人？”
　　柳飞嫣回头一看，秋容手中抓着一只信鸽，笑靥如花。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容把信鸽举到柳飞嫣面前道：“柳姑娘看到这鸽子，还会不知道秋容的意思么。只是不知道。日日与柳姑娘通信之人，是柳庄主，还是杨公子。”
　　柳飞嫣冷笑道：“秋容姑娘不该到这里来告诉我，应该赶快去告诉萧云落，总算没有有负所托才对。”
　　秋容摇头道：“柳姑娘以为，秋容是城主派来监视柳姑娘的？”秋容伸手将鸽子放了，道：“大可不必，连舟城里大小事务，没有一样没瞒得住城主。”
　　柳飞嫣望着鸽子飞去，蹙眉道：“他既然知道，为何任由我？难道，他不生气么。”
　　秋容苦笑道：“连挨刀都挨得心甘情愿，城主又怎么会对柳姑娘动气呢。”
　　柳飞嫣一怔，低下头道：“你都知道？”
　　秋容道：“我自小与城主一起长大，服侍城主10多年了。却从未见城主这样用心待人。柳姑娘难道没有发现，这园子里花草树木，逸风楼的摆设，都和姑娘在青云山庄的时候相差无几么。姑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城主了如指掌。城主从来不笑的，可是不管柳姑娘做了什么，当众让他难堪也好，用柳叶刀伤他也好，他还是对你笑。倘若城主有心，柳姑娘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柳飞嫣仰天笑道：“你是想告诉我，萧云落这样待我，我该好好珍惜么？世人都这样想，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他对我笑，我只想走！”
　　秋容叹气道：“秋容自然明白，可是柳姑娘一点也不感动么？”
　　柳飞嫣道：“我对他只有恨，当你恨一个人，你还会感动么？我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我进连舟城，为何对我如此纵容，有何目的，何谈感动？”
　　秋容还是叹气，道：“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好，想把她留在身边，自然是喜欢她，还要有什么目的呢？”
　　柳飞嫣走近秋容道：“喜欢？他从未见过我，怎么会喜欢我！让我饱尝思念之苦，他就是这样喜欢我的么？”
　　秋容低头不语，似是轻轻叹气，少顷，抬起头道：“夜凉如水，姑娘还是上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