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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小姐可真是没治了。”

      这就对了,钟觉靠在柴房外百无聊赖地啃个苹果,偷听里面丫鬟厨子对自己的八卦。

      八卦的内容一如往常,不过是自己如何捣蛋又气走了某某先生,自己如何难以管教,以后前途堪忧,恐怕要一辈子靠父亲养活。

      钟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靠他养活?那绝不会是我钟觉。想到这,随手把果核甩在那门口,一边嚷嚷着“糊妈,今晚要吃鱼”一边大摇大摆地踱着步子走了,把屋里八卦那几位真给惊出一身身冷汗。

      钟觉是顽劣的,不止一点的顽劣。可那张无辜的脸却能骗过所有人。若不是知府家小女儿的无赖臭名早传遍了大街小巷,是绝没有人能凭面相猜到她的性情的。

      这不,前两天又逼走一个高价从京城请来的先生。这回父亲比以往更要生气,倒不是意外这事儿的发生,只是这次事情经由那高调的先生传出了小小杨城,闹的人尽皆知,丢了知府的脸。

      那位头衔一长串的刘先生素来清高,钟觉趁人不备把他的坐垫涂满了墨汁,毫不知情的刘先生就这样穿着一身的白衣昂首挺胸将那一屁股黑色遛满了一整个繁华街道,被嘲笑许久才后知后觉。

      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哪能受得了这样侮辱。刘先生气得当场昏了过去。等到清醒之后,上门直指钟知府倒出无数他能想到最粗俗的语言,甩脸而去后还不觉解气,又花整夜用最严厉的字句写了一篇长文,痛批姓钟的教女无方,文章在那一圈文人墨客中传遍,诸位学者引以为戒,纷纷远离这熊孩子。甚至一不小心成了笑料八卦,传进朝廷,大街小巷,人尽皆知。钟大人这几日除了在家告病,别无他选。

      钟觉从那柴房门口晃晃荡荡溜达到正院,被管家给逮了个正着。不等管家开口,她倒先把嘴一撇,“叔啊啊啊啊啊,你可得帮我撑腰……”

      姑娘刚年过十七,一双杏眼乌黑得看不出一丝纹路,张眼就是可爱。浓眉开始的挺拔,往后却一反常态地弯了起来,一直弯到眼角。鼻头微翘,笑时唇边鼓起两个小包,乍一看是十分诚挚的可爱,不笑时嘴角一沉,又可怜巴巴地直叫人心疼怜悯。她算是充分利用了这份长相,装可怜这招被她用到了一个炉火纯青。

      “别撑腰了,你不如去禁闭房撑你的地洞。”话冷冷地从老管家身后传来。是父亲,钟觉收起撒了一半的娇,突然收起一切表情,把头一别。
      钟觉并非是一直无法无天的。小时候被爹娘和两个哥哥捧在掌心当成珍宝,她活泼伶俐。家里很早请了先生,个个对她的聪颖赞不绝口。但这被众人称赞的宝贝很快就成了个人人想要摆脱的麻烦。

      母亲在她七岁时意外去世。自那之后,小钟觉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从前的可爱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突然变成个使周围人人都不得安宁的问题儿童。不但荒废了书本,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使坏上,先生来一个气走一个,几年来把杨城周边能叫上名字的先生折腾了个遍。如今十六了,她还是没个正形,两个哥哥均已成家,而这孩子除了跟些世家公子鬼混就是假扮成男孩子到处捣乱使坏。

      两位哥哥先后入朝为官,安安稳稳,她却没有任何打算,不管是嫁人还是做事,她都毫无兴趣。父亲感慨万分,却拿她没辙,便几乎是放任了。父女二人的关系也渐渐疏远,几乎已无交流。

      所以当父亲从管家身后冒出来的时候,钟觉立刻就闭了嘴,一眼都不愿多看他似的,转身就自己去了那“禁闭房”。

      这房间里陈设很少,有桌有椅有床,但没任何装饰,只做半个摆设用。如今门口有人看着,极小的窗户也是锁死的,钟觉没有工具,难跑出去。不过她倒满意,甚至对自己惹出的祸端十分骄傲。享受这禁闭时光似的,拿笔潇洒地沾墨在白墙上作起了画,画的是一只小猴王蹲在宝座上,下面一只大耗子气急败坏的扯着脖子乱叫。

      禁闭房就在父亲热爱招待些友人的客堂隔壁,韩大人正好来了。两人喝茶聊天,钟觉本对他们那些无聊的谈话毫无兴趣,可“先生”这关键词传进了她的耳朵。

      “怪不得近日不见他来和钟觉玩耍。”

      “是啊,天承那小子总算是能让我安心了,跟着新老师像变了个人似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认真。”

      “这先生听上去有些本事,不知是哪位高人?”

      “怪就怪在这。这先生原本不过是夫人老家的一个亲戚,前来投奔的。说是个教书的,我随意提了那没用的小子。没想到那先生就真管住他了。“

      此刻的韩大人十分同情钟知府,说来惭愧,他那小儿子就是整天和钟觉鬼混的“狐朋狗友”之一。不过这“狐朋狗友”最近倒似是不常来玩了,钟知府还正好奇这事,以为是二人闹了矛盾。

      那姓韩的小子和钟觉一般的顽劣,能管的住这个家伙,或许钟觉也还有救?

      想到这钟大人立刻好声好气询问起来。

      隔壁的钟觉可是比他还要好奇。给先生下马威可是钟觉最爱干的事儿了。这种挑战有一个算一个,她也等着父亲把这个人请来给自己挑战一番。

      “哦对了,这先生,是个女先生。”

      倒是新鲜了,虽说久国当下长公主当家,近年来对女性入学堂请先生的事着实重视起来,甚至这二年还史无前例地让女子参加科考,女子为官的事情开始出现。于是各名门望族争相让自家小姐读书。这也开始有了些女先生。不过如此厉害的女先生,还是着实罕见的。

      说到这,韩大人压低声音,悄悄嘀咕了一句:“这孩子,恐怕是被先生迷的鬼迷心窍了。”

      听到这,钟觉心里暗笑,她早知道不会有人能让韩天承那货看书不困。不过她还是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会会这送上门来的崭新猎物,就算治的了一个韩天承她也一定奈何不了大名鼎鼎的先生克星钟觉。钟觉可不像姓韩的那样色迷人眼,何况女先生,跟她性别也冲突了。

      送走了韩大人,父亲从门外经过,只叹了口气,草草交代她认真悔过,过几日有先生来,然后又补上一句,“这次再把先生气走便不再管你了”,然后门也没进,匆匆走了。父女二人别扭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说话,她也不接,各自沉默一番,这对话就算结束。

      不再管我?钟觉心说那可太好了。看我第一日就把这先生给你气走。

      没过一会儿,又听有人敲门,不等钟觉应声推门便进。钟觉将那椅子搬到了在自己满墙乱涂乱画的大作底下盘腿而上,打坐似的闭目养神,听这恨不得从地上跺出三尺泥土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冯夫人的丫鬟石榴。

      “给。饭。夫人赏你的。”

      钟觉装作没听见,鼻子里哼了一声,把石榴那一股子仗势欺人的高傲劲儿堵得无处发。

      “你少神气了,还不是天天关禁闭,呵。”

      钟觉依旧是那一副气定神闲,石榴只好跺着脚又出去了。

      钟觉从眼睛缝里看到人影走远,总算松了口气。饭盒扔在地上,虽然香,她也确实饿了,可是从那家伙手上来的食物她不能吃也不敢吃。吃了她刚才的表演可都白费了。况且,石榴指不定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钟府规矩松,家中佣人都和自家主人相处随意,石榴对她这个不受关注的小姐更是有些嚣张跋扈的。

      还是小语在深夜记起了这个主子,想着来看看,这才知道她这一天只吃了那半个苹果。

      饭盒还保持着被扔下时的样子,钟觉在窗纸上戳了好多个洞,满面愁容地以奇特半蹲姿势蹲在床上遥望着月朗星稀,不知又是在假惆怅些什么。

      小语已经困了,其实也没人在看着这房间,钟觉若是想出去找些吃的,大概没人会注意到,可她的倔脾气不允许。说了禁闭两天,少一刻都拽不出去。

      小语叹口气,到厨房给她拿回两个冷了的包子。

      “小语”,小语才要回去睡觉,只能不情不愿地在椅子上坐下,打着哈欠听她说。

      “你说,月亮照到所有人,但为何人的心意却从不能相通呢?”

      “看你是吃饱了,没事我可要去睡了。”

      “哦。”终觉似乎才回过神,“你去吧,多谢。”

      小语摇着头出去了。

      后面两日父亲大约是又进京去了,冯夫人闲来无事又爱八卦,石榴就整天盯着钟觉的那房间,顿顿给她送饭,害得钟觉吃了两天的冷包子,还有一碗糊妈送来的糊锅粥。

      糊妈姓胡,“糊妈”这名字是钟觉取的,原因可想而知。在知府家做了一辈子,做饭再难吃也没人忍心讲她。钟觉当年第一次说胡妈的名字前面应该加个“米”,一根筋的胡妈还当是夸她做饭香。

      第三天当钟觉出来的时候已经喊不动饿了。糊妈一见很是心疼,赶紧又煮了粥送到她房里。

      就在钟觉虚弱地一边扒拉着有一口没一口吃那黑乎乎的粥,一边吩咐小语去让厨房做只鸡时,有人来找她了。

      韩天承这货不知着了什么道,在勾搭先生之余居然想起跑来探望他这狐朋狗友。厨房的鸡是不用做了,韩少爷太了解她,来时手上果然拎着陶南阁精致的纸包,正散发着钟觉最爱的脆皮鸡香味。

      韩天承跟她没客气,进门把东西放下,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看着那碗糊锅粥和钟觉惨白的脸色相映成趣。丝毫不留情面的笑趴下了。

      钟觉实在没心情搭理他,扒开纸包就不顾形象地啃起来。没一会儿吃的精光,这才抹一抹满嘴油,满足地歪靠在椅背上,像个弥勒佛似的慈祥地眯着眼,“说吧,有什么求你钟老大的。”

      韩天承明显有求于人,倒是异常平静。

      “钟老大……”这句一出来,钟觉就开始后悔刚才吃的那只鸡。韩天承这小字平时跟她混在一起,顶多算是个平起平坐,还动不动要挖苦她两句,“钟老大”从来是钟觉的自称,姓韩的可从来没这么叫过。

      “钟老大,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事相求。”

      “说吧”钟觉这时也只能厚着脸皮应下来。

      “就是,那个……你知道我爹最近给我请了个女先生吧。”

      “嗨,这啊,小事小事,说吧,怎么治她……别的不敢说,对付老古董这种事,没人比你钟老大我在行。”钟觉松了口气,这事儿根本不用他说。

      “不是不是!您可千万别。不是让你整她,是让你放她一马,顺便……那个,可以的话,在她面前多称赞我几句,千万别漏了馅!”韩天承像是早备好了这段话,张嘴就一口气全说了。

      “什么?!你等等,你再说一遍?”

      于是韩天承听话地原样重复了一遍。

      钟觉以为自己听错了。看来他老爹说的没错,韩天承这小子是真让那先生给迷了心窍,这样的话都有脸说出来。

      “你小子是不是中了什么巫术啊,你知不知道你刚说了些什么?”

      韩天承仗着刚刚那只脆皮鸡带来的胆量往前凑了凑,“哎,我说。我觉得古人吟诵的那些为伊消得人憔悴什么的,我懂了。”

      钟觉跟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这货,“要不我帮你喊大夫来吧,肯定是病的不轻。”

      韩天承却不解释,随便跟她哈哈几句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他那话不是吹的。

      经历这一番心理准备之后,钟觉满心期待地盼着第二天先生的造访,当然并没打算听从韩天承那小子说的什么“对她温柔点”一类的恶心话。她还是照常做足了“准备”。

      甚至为了避免中了那先生的巫术还特意在书房里整些从个神神叨叨的杂役那里要来的符咒。

      然而到了第二天。从一大早等到天黑,先生也没出现。钟大爷在床上赖了一早,晌午又挪进院子假装赏花,下午在中堂踱步,最后守在门口,硬是这么把一天干耗过去了。

      待到吃过晚饭,先生才托人送了口信,说是改成明日再来。

      钟觉满身本事无处发挥,憋了一肚子的气,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心想这招狠啊,自己怎么就没料到。

      第二天,钟觉调整好自己,决心不顾韩天承的请求,要使出浑身解数,狠狠地整一整这胆敢放自己鸽子的先生。于是花了一天时间完善自己的机关招数。

      然而她又空等了一天。

      先生依旧是在一天结束时才捎来口信说或许明天来。好嘛,钟觉心想,这次直接“或许”了。

      钟觉又窝了一肚子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相信明天先生一定会继续放鸽子,可是思来想去,即便是那姓韩的说了自己的事,那先生真就想出这种损招么?

      转念一想,到更有可能是听说了她钟觉那“先生克星”的大名,不敢来了。想到这里,钟觉心里突然好受了,这先生还没见面就已经怕了,哈哈,果然,还是赢了。

      虽然脑袋里是这么想,可出于对韩天承反常行为的好奇,钟觉还是决定明天亲自去瞅一瞅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先生到底何方神圣。

      于是第三天一早,钟觉异常乖巧地吃过早饭就回房间声称要用功不许人打扰。然后熟练地换上一身男装,为保险起见甚至没带上回回出门都陪着自己的“书童”小语。留下小语把风后,自己从床后的“秘密通道”溜了出去。

      韩府离钟府不远,但要穿过城里最最热闹的街道,钟觉爱吃的馆子,以及爱逛的杂货小摊,还有各种杂耍热闹全在那一条街上。她忍了许久,还是在快到韩府的时候被一个卖艺的摊子吸引了。

      这摊其实就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当街作画。穿的极其朴素,背对围观的众人,看不见长相。街上作画的其实不少,不过女子罕见,而且她画的既不是花鸟也不是人像而是山水。

      在嘈杂的大街上默画山水,钟觉还是第一次见识,而且她只顾自己画,全然没有要招呼围观者的意思,仿佛只是刚好站在这里画画而已。这太奇特了,钟觉看着入了神,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只见那女子运笔潇洒如飞,三两下就把一座高山形态勾勒的十分壮观。然后再轻添几笔,一条细长的瀑布就挂在了那山上。奇山陡峭险峻,画中虽还带着几分稚气,但以这姑娘的年龄看来已是颇为厉害。钟觉不觉拍手叫好。那女子恰好停顿,回头看了一眼。

      姑娘约莫十五六的样子,长得相当可爱灵动,虽未涂脂粉却好看的让人移不动视线,像个瓷娃娃似的。围观者中见她回头,有人发出感叹。又有人可惜她如此漂亮一个姑娘竟在路边作画卖艺。钟觉不以为意,她倒觉得这姑娘不是在卖艺。

      姑娘的视线搜寻一阵,对上了钟觉的眼睛。忽然嘴角一弯,送出个甜美的微笑。钟觉一顿,姑娘怕是把她当成了俊美的男子。这事不是第一次碰上,她可是接受的理直气壮,还了个微笑。姑娘的脸上立刻冒出两朵红晕,慌乱地扭回了头。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别分神。”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瞬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姑娘立马收起笑容,拘谨地盯着眼前的画,继续动起笔来。

      钟觉四处寻找声音来源,终于巡着众人视线找到了画摊隔壁一个小茶铺。摆在街边的桌椅上坐了不少人,但离作画姑娘最近的位置上独自坐着一个女子,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女子背对尚早的阳光,给她的上半身勾勒出一圈明亮的光晕,她着一身素净的青衣,淡黄色钩边,坐姿拘谨,身姿笔直,只一眼就给人一种冷清的居高临下气势。头发简单整洁地挽在脑后,鹅蛋脸上一双端正的柳叶细眉,和人一样干净整洁,虽是一双桃花眼却莫名冷漠,琥珀色的眼中光线忽明忽隐,鼻梁和身板一样笔直,表情客气又疏远。但唇角兀自提起,似是挑衅,更像是不屑。

      人群中又发出阵阵惊呼,这女子的长相气质皆与这嘈杂的闹市格格不入,被周身的阳光一勾勒,简直如仙女下凡,却又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钟觉从没见过这人,却莫名不快。是,她的长相气质万里挑一,定是叫人见过一次便要日思夜想。但钟觉就是看不惯她那个长在脸上的冷笑。

      钟大小姐最受不了人挑衅,是个越激越上头的倔脾气。人虽然没惹她,那女人也不过是用余光瞥到了她一眼,可是她就觉得被挑衅了,自顾自的决定要和这人过不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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