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米煮成熟饭》红TT

2、主编室奇遇

　　MSN签名：即使是我的脸皮，也不足以承受这么大的打击。

　　我刚刚打开电脑，上了开心网，瞅瞅我的菜园。只见丁主任从我的小格子壁板上冒出头来，神秘地冲我勾勾手指，然后率先走向小会议室。丁主任，听起来很老的感觉，其实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她是财经版的主任，我的直属领导。她可是个资深记者加职场老鸟。
　　我俩一起工作比较久了，一向有默契，每当有八卦事件，我俩就躲进会议室一起开八——办公室生存法则：你需要有消息渠道，可以即时获得各种八卦和动态。
　　丁宇佳把会议室的门关好。然后拉我坐下。她一脸严肃，搞得我有点紧张。她说：“小米，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我立马紧张，这明显不是她八卦的态度，我嘟囔：“大姐你别吓我。”
　　丁宇佳依旧一脸严肃：“这事很重要。我考虑了很久。我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当然，跟你有关。”
　　我的心都揪起来了：“天哪！是经济危机，你们要我下岗吗？我妈还等我拿工资回家买米呢！”
　　丁宇佳终于绷不住，哈哈笑了，指住我说：“小米你少来这套。你一条光棍。裁员还真得第一个裁你。好了。不吓你了。我辞职了。”
　　这个消息比裁员还震撼。我呆住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先跑了。
　　丁宇佳解释：“唉。当记者太累了。做到总编也出不了头。你看谁不是天天加班赶稿审稿？我早就嫌烦了。我家那口子也老早就不乐意。他也忙我也忙，有时候俩人一加班，明明一张床上睡觉，偏偏碰不了头。我都34了，他也快40的人了。我俩一直打算要个宝宝。男人到杨振宁那个岁数，小蝌蚪们照样老当益壮。可是女人当妈是有保质期的，再过十年我就该更年期了。我再不生孩子，可能我老公就去找80后的小丫头们去了，她们个个跟狼似的等着抢现成饭吃呢。所以，女人啊，事业心再怎么要强，架不住你的遗传基因发作，到了时候就想当妈。我打算辞职回家休养生息，专心等着生宝宝。”
　　我完全理解她的处境。因为我妈昨天也威胁我必须在今年把自己嫁掉。老实说在见到那晚花枝招展的长寿面之前，我的心理年龄还一直保持在18岁。但那碗面好比《喜剧天王》里周星驰的那一条长长的鼻涕或《西游记》里蜘蛛精肚脐眼里喷出的奇怪条子，猥琐而恶心的把我强拉入现实世界。同一个意思，美女徐静蕾会说“梦想照进现实”。这就是美女和剩女的区别。我知道我注定是嫁不掉了，我此生也不会有自己的宝宝了——再过15年我也到更年期了。真是触目惊心。
　　丁宇佳说：“我已经提出辞职，一个月后离职。我跟秦主编推荐了你坐我的位置。”
　　我说：“我怎么做得了主任。”
　　丁宇佳说：“你的能力足够胜任了。就是阅历不够，性格又太天真，心机不够。不过慢慢就会磨练出来。”
　　我有些茫然。莫非我的未来就是单身女强人吗？可是嫁不掉的女人不拼事业更没前途。全职太太到老有老公有宝宝，职业妈妈到老有退休金有孩子。单身女人如果事业好，到老好歹也能落个光荣退休，完了我就用积蓄环游世界去。

　　我凄凉地回到座位——因为我更想要一个相亲相爱的老公，一起生个胖乎乎的小宝宝。我不由得啃着手指甲发起呆来。
　　“你有一分钟吗？”有人突然在我耳旁说话，吓我一跳。我几乎没蹦起来。转头一看，是秦主编。他才来半年。我跟他很少打交道。
　　他笑容可掬。我惊魂未定。
　　此人背景很牛。教育背景包括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美文学系、美国芝加哥大学金融系，在后两家学府获硕士学位——YES，他就是传说中的双料硕士。以前我都不相信还有人会这么闲。
　　他很绅士地微笑，耐心等待我的回魂。
　　我说：“秦主编，你好。”
　　秦主编亲切地说：“Call me Jim, please.”
　　多么典型的海归范儿啊——就爱让人直呼小名，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贾老太太让丫头叫“宝玉”小名同一个考虑——好养活。可咱骨子里就是尊重长辈和长官的中国人，起码不习惯让领导一个人寂寞的站着。有本散文叫《寂寞的人坐着看花》——除非你敢把领导当花，仙人球例外。
　　我企图站起来，往后一推椅子，他的眉头稍微皱了一皱，微笑略有停滞：“Sorry, Michelle.”我很无辜，沿着他的眼神示意，发现椅子腿戳在他脚上。其实，SORRY的应该是我。
　　我面无表情，挪开视线，一边淡定的挪开椅子，问：“秦主编吉姆，找我啥事？”莫非这么快他就要跟我谈升职做主任的事吗？我不是圣人，面临升职机会一样不淡定。
　　秦吉姆说：“绿坝软件的跟进有什么动态？”
　　我答：“那个啊。”真让我失望，“没新动态呀。我的线人们都没爆料。”
　　秦吉姆保持着绅士范儿：“我刚发给你一封邮件，里面有个LINK。你看看。”现在换他从容淡定的离开。
　　隔壁的易小晨马上探过头来，两眼发出贼光：“吉姆真帅。”
　　我警告她：“你口水泡到键盘了。”
　　易小晨是资深色女，自从秦吉姆空降到此间办公室，她的人生就重新找到了坐标，找到了目标，找到了灯塔。她不再迷《越狱》里的迈克、《宫》里的俩王子、 《偷偷爱上你》的郑元畅、《超人归来》里蓝秋裤外套本命年裤衩的超人。她每天关注秦吉姆的衣着、言谈、八卦……而我就是必须当听众的那个垃圾桶。
　　我再次警告她：“你这么八卦，在财经报纸做真屈才了。我认识《精品购物导报》的主编，要不推荐你去做娱记？”
　　易小晨对此项建议嗤之以鼻：“他们还不够八。《壹周刊》差不多。如果真在香港，说不定我有机会采访汤珈铖——啊，怎么会有那么帅、那么有钱、那么聪明的男人啊，他居然还有抑郁症，连缺陷美都有了。忧郁美少年……”她双手抱拳顶在下巴做日本漫画里的心心眼美少女状。
　　我哼一声：“还汤珈铖……我看你采访曾志伟差不多。”必须有个良师诤友时刻泼她冷水，增加地心引力，否则她分分钟会坐着一颗颗玫瑰色的大心飞向火星——算了，火星叔叔马丁的尊荣不够吸引力。
　　我打开邮件。点开LINK。一看之下，浑身冷汗。
　　《华尔街日报》中文网站上竟然发了关于绿坝软件的最新动态！“外国行会联名致信总理，请求中国政府收回决定。”天哪！这么大的消息竟然没人通知我！话说我是个资深财经记者呀，这次又让《华尔街日报》抢了先。绿坝这事最早捅出来就是《华尔街日报》干得。他们的消息还真灵通……
　　我立马抬屁股冲向主编办公室——认罪态度一定要好。没有主编能够容忍自己的记者吃饱了饭上天涯，而对手正在发布最新消息。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我的升职梦刚萌芽就得被掐死。

　　秦吉姆一见我花容失色，汗流浃背（这破楼的空调，不够我使的）冲了进来，依然绅士范儿的绽开一个角度宛如经过计算的微笑：“Are you OK？”老实说我不OK，一点也不。
　　我坐下，诚恳地分析了目前的形势和我的战略——跟领导谈话要淡化矛盾，淡化问题，不要企图推卸责任，当然更不要包揽责任，要低调处理，仿佛所有的工作失误都是琼瑶剧里的爱情悲剧——不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都是不得已啊。
　　我好歹也在OFFICE里混了不少年，办公室政治手腕也颇熟练，不用是不用，一用必管用。对付秦吉姆这种香蕉人：镀了一层西洋文化的金，却忘记了中国人的处事哲学的人来说，还是小菜一碟。很快他就被我哄高兴了。
　　我一贯很酷，为了我的荣誉，我的尊严，我甩下一句话：“我马上去找线索。”然后非常利索的决然起身，打算昂首骄傲的离开他的办公室——我要给主编留下一个有尊严的背影，以此遮掩我漏报新闻的耻辱。
　　我起身很坚决，走得也坚决。所以秦吉姆“Michelle, Michelle”叫了我好几声，我才意识到，转头，以傲视世人的目光回望他——丫有啥屁怎么不一气儿放完呢？
　　他亲切的微笑着，指了指我的腿，我向下一看，啥也没有，又努力往身后看看——我这体格回头不是易事。在我的裙子后摆，沾着一大块白生生的纸巾。
　　我脸腾的热了——好歹我也是个大姑娘呀。我继续保持镇定从容的姿态，迅速扯下纸巾，优雅的团在手心。我甚至还对主编莞尔一笑，点点头，说：“谢谢。”说完，我的视线掠过刚才我坐过的椅子。
　　我又把视线挪回那张椅子，看清楚：那是一张黑色的真皮座椅，现在分明、清楚的深陷出两个半圆，边缘还有水印——那显然是我的大屁股坐出来的。
　　即使是我的脸皮，也不足以承担这么多打击。我崩溃了，冲出了办公室。
　　我们该死的走道居然铺的是地板，于是我140斤的娇躯一震一震的跑过办公区，地板缝里保洁阿姨纠结了很久抠不出来的灰尘都被震得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