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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解释 ...

  •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彼得的理智也逐渐回笼。

      彼得·菲利普开始慌乱起来。

      他要怎么跟亚瑟解释自己杵在这里的原因呢?亚瑟是他的向导,仅此而已,他没有权力干涉他的选择。

      “我刚才回去时发现你在这里,就顺路过来……”

      过来干什么呢?

      话说到一半,彼得尚且张着嘴却不知道接下去。

      亚瑟打了个呵欠:“那还真巧啊,能蹭你的车吗?”

      并不巧,绕了两条街的路。亚瑟不可能没发现这一点。

      但这个地方不适合久待,彼得心绪稍稍稳定下来:“当然。你要回塔吗?”

      “不,我明天要去福浦找安娜,送我去兰顿旅馆吧。”

      “我今晚也不回去,去我那里吧。”

      “嗯,也行。”

      马蹄声一响,亚瑟脸上的淡定从容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懊恼和窘促,整个人摆出一副死鱼的姿态,歪歪斜斜地瘫坐着。

      “我知道我很蠢,真的。”亚瑟捂着脸:“你先别问,让我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

      *

      虽然并不知道亚瑟“我很蠢”的结论从何而来,但彼得也没有追问,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凯托公爵的客厅特地做过隔音处理,彼得并不知道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据亚瑟一直以来表现出的立场来看,他会选择加入读诗社,也并不令人意外。

      很难得的,彼得也开始纠结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劝亚瑟不要加入读诗社。

      与凯托公爵猜想的不同,彼得在选择向导这方面并没有太多的考量。比起家庭背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职业素养显然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政治立场,彼得也不是很关心,他一向尊重每个人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很少指点甚至过问他人的选择。只要不是过于极端,或者试图说服自己选边,彼得也同样尊重自己向导的选择。

      彼得不希望亚瑟加入读诗社,只是因为他认为读诗社并是一个好选择,太危险。

      不过这么说其实并不公平,因为亚瑟作为向导时执行的任务,远比参加几次沙龙要危险。后者至多不过流放,还有被赦免的机会;而前者稍有不慎,轻则残疾,重则丧命。

      不过,这个担忧其实是多余的,亚瑟从未想过加入读诗社。

      艾玛说的没错,亚瑟确实是怂了。但和她所猜测的理由相反,亚瑟恐惧的不是失败,而是成功。

      主动也好,被动也好,被隐瞒的一切终究会被揭穿,他必须要对自己撒过的谎负责。

      总归要忍受黑暗,不如从未见过光明。

      在塞缪尔拿出凯托公爵的邀请函的那一刻,亚瑟心中想到的是:中立是彼得一向坚守的家族传统,他不会接受一个试图拉拢自己介入政治活动的人担任自己的向导。如果自己赴约,做出想要加入读诗社的表现,彼得会在短暂的失望后,主动提出解除搭档关系。

      亚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慌乱。明明只要再等几个月,就可以利用康妮·泰勒顺理成章地结束与彼得的结合,却偏偏慌不择路地选择了读诗社这块烫手山芋。

      更要命的是,当发现彼得出现在楼下时,亚瑟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满脑子只剩下了该如何向彼得解释现在发生着的一切。偏偏就在走神的时候,塞缪尔突然发问,亚瑟一时没注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故作淡定地环视一圈,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不过也没什么损失,亚瑟自我安慰,上个黑名单一劳永逸也没什么不好。

      思虑再三,亚瑟最终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迎着彼得的目光,从头开始解释今晚自己的举动。

      “昨天凯托公爵给我发了请柬。”

      既然已经没有继续和彼得维持关系的必要了,又走到了这一步,不如顺水推舟,拒绝讨论今晚的事情,直接提出终止结合——彼得应该不会拒绝,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是一年前的亚瑟,他一定会这么想。

      “当然,我知道,凯托公爵才对我这么热情,完全是因为我是你的向导。但我确实对读诗社有兴趣,所以,我同意了。”

      但现在的亚瑟只想装作风淡云轻,赶快把读诗社的事情揭过去。

      虽然对未来早已经不抱希望,但还是贪恋现下的假象。

      “你可以放心,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放弃了就好。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彼得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刚才我已经把读诗社上上下下全都得罪了一遍。”

      “等等,什么?你干了什么?”彼得完全没想到今晚的事情会如此“精彩”,心里那块刚刚落地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我暗示……”亚瑟又把脸捂上了:“好吧,其实也没有很隐晦,我说他们都是蠢货。”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亚瑟还是第一次到访彼得的这个宅子。

      不等进屋,彼得就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倒也不是想挑衅他们,只是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亚瑟懊恼道。

      亚瑟的语气听上去很是诚恳,只是,这种话说得越诚恳,越让人觉得是在故意找事。

      不过彼得的关注点并不在此:“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你问这个啊。”说到这个,亚瑟倒是问心无愧,他没急着回答,而是先找女仆要了一杯热牛奶。

      “因为凯托公爵和他的同志们想要谋划出一场精妙的、尽量不流血的政变。干净利落,无可指摘。因此,他们无一例外,以西莫维奇将军为学习对象,甚至分析起他的战术来了。”

      “哪个西莫维奇将军?”

      “那个西莫维奇将军。”

      或许有过不止一个西莫维奇将军,但众所周知的只有一个——北詹其的国防军参谋长。当时,北詹其王室公然卖国,全国上下民怨沸腾,掌握着整个国防军的指挥权西莫维奇将军联合了其他军官发动了政变,王室望风出逃。最终,西莫维奇将军兵不血刃完成了政变,并组建了新的共和政府。

      “他们打算怎么学?”

      有无数的先例诉说着同一个道理,即使有着充足的准备,政变也很容易将国家拖入长时间的混乱,甚至内战之中。能够避:(免:(流:(血,迅速结束乱局,重建秩序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北詹其人民的胜利显然无法被随意复刻,西莫维奇将军所占据的天时地利人和,读诗社一个都不具备。

      因此,这句虽然是问句,但彼得并没有指望能得到答案。

      “具体不太清楚,但大概的想法可以猜到。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挑安德烈七世去世,提奥王子继位时动手,寄希望于提奥三世会被提顿宫前广场上的几个军团镇住,乖乖交出权力。”

      比起政变,这倒更像是场“勇敢者游戏”。不过,这确实是最有可能满足不流血这一条件达成目标的方法。

      “你怎么猜到的?”这完全出乎了彼得的意料,他原以为亚瑟会说“谁知道呢”,或者“鬼知道”。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炮,但却关注点放在西莫维奇将军如何炮轰依玛宫上。”亚瑟端起牛奶尝了一口,又加了两块方糖:“可就算提奥王子能看在脑袋的份上放下对权力的执念,库珀公爵也必定不会隔岸观火,哪怕他那天恰好感染风寒下不来床,他也会让人把他抬到城外的梅葡营的。要是在库珀公爵把大炮拉到提顿宫前提奥王子没有投降,读诗社就要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亚瑟喝着牛奶,絮絮叨叨地推演起各种可能,彼得没有加入讨论,犹豫了一会后,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如果他们今晚讨论的是一条你认可的路线,你会加入他们吗?”

      “不会。”亚瑟毫不犹豫:“不会。我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

      和彼得一样,亚瑟对读诗社的评价也并不公平。事实上,读诗社的重点放在了如何刺杀国王以及后续如何夺取权力之上。他们为此已经筹谋许久,甚至连细节都有了明确的安排。亚瑟刚才描述的计划,只是在安德烈七世突然去世的情况下的一个临时提案。

      但亚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即使是自然死亡,安德烈七世也会在读诗社做好准备前西去。所以,他并没有关注关于刺杀的部分。

      “你既然不打算加入他们,又为什么要接受凯托公爵的邀请?”亚瑟今晚的行事与他现在的态度并不一致,彼得不解:“仅仅因为好奇?”

      “因为我希望他们可以成功。”

      纵然亚瑟对于思想家们兜售的形形色色的社会形态并不买账,认为那些所谓的美丽新世界无不存在着致命的漏洞,最终导向殊途同归的结局。但他认同,动荡不安的变革也好过一潭死水的现状。

      虽然亚瑟并不认可读诗社的目标,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读诗社是整个洛宁左翼里最有可能成功的,他们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优势——握有军队。虽然数量上不足以直接□□,但作为近卫军,本身就处在权力中心,若是寻个出其不意的机会,成也非难事。

      只是他没想到,作为领导者的凯托公爵,优柔寡断,又爱惜羽毛。

      不过亚瑟倒也没有多遗憾,他本身也没有对读诗社抱有多大的希望。眼下他只庆幸自己终于把今晚的蠢事糊弄了过去。

      就在亚瑟喝完牛奶,道了声晚安,起身准备回屋睡觉时,彼得突然平白无故地说了一句:“我的领地在库奇山脚下,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小镇。”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亚瑟早就知道彼得的领地在哪。他不明所以回过头,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彼得知道亚瑟在担心什么。提奥王子不顾安德烈七世三番五次的警告,不断试图将手伸进塔里。虽然塔尚可以不受政局侵扰,但若是安德烈七世亡故,提奥王子加冕为新王,那时的塔就不得不做出选择了。而无论倒向哪一方,都必然会被卷入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

      那种情况下,没有背景的哨兵将身不由己沦为杀人工具,而向导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对于亚瑟来说,想要避开这种局面,潘波尔确实是最优解。

      但彼得不希望他去潘波尔,哪怕这件事尚且在遥远的十年之后。

      更何况,谁也说不准意外是否会发生。

      就在两个小时前,安德烈七世私下召见了医生。医生入宫是被人撞见,安德烈七世生病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刚才,发现此事泄露的安德烈七世连夜派内官传出消息,称自己身体无恙,只是喉咙有些红肿发炎,服药后已经有所好转。但不出意外,明天一早,街头巷尾必然会充斥着各种流言与猜测。毕竟,除了例行的身体检查,安德烈七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劳烦过医生了。

      彼得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安德烈七世生病的消息,但他现在并不想告诉亚瑟,他躲开亚瑟的目光,看着桌子上蜡烛跳动的火苗。隔了好一会,才又开口:“如果特拉维的局势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可以找个借口请病假休养离开。那时候的部长应该还是琳达,她不会拒绝你的。”

      可亚瑟想要去潘波尔,并不是为了躲避这些。讨论真到了那种的地步,琳达是否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并无意义。

      但真正的原因却又无法在此时和盘托出。在谈论到自身时,如今的亚瑟需要精心挑选词汇,才能避免说谎。他能清晰地感受彼得的担忧和不舍,也正因如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能说的准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装作语气轻松地丢下这句模棱两可的回复,亚瑟头也不回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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