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栗子糖酥

4、第 4 章

　　由于急着赶回京城，虞霄一行人只在奉天修整了一天半，就继续踏上了旅途。

　　正午时分，虞霄领着自己的手下去到城门口，而易觉明自然是要送行的，他看着虞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回过头来对着易觉明道：“易公子之后的路上多多小心，后会有期。”

　　似乎察觉到了易觉明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虞霄回过头对上了易觉明的视线。

　　对上这位同僚的视线，虞霄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实在是不善言辞，于是在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之后，虞霄对着易觉明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易觉明看着虞霄回过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划过一条弧线，黑色的披风随风鼓动，让这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平添了几分英气。

　　这位年轻的参军望向他，明艳的阳光落在那张尚且带了些稚气的脸孔上。接着，这位以往总是一脸认真的参军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向着他再度挥手道别，策马而去。

　　看着虞霄的背影，易觉明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捂住了，城门口的喧嚣变得模糊，他的耳畔只剩下自己的逐渐加速的心跳。

　　面对易觉明的冷言冷语，已经习惯自己好友口是心非的秦远山充耳不闻：“三天之后正午，秦家府邸，不见不散——说起来我女儿还缺个干爹，不知道易兄介不介意多个女儿？”

　　听闻此言，易觉明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心说秦远山女儿都有了，自己怎么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饶是易觉明一向不太在意这档事，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心头一哽。

　　原本以易觉明的地位与样貌，自然是不缺爱慕他的女子，按理说在他这个年龄，孩子都应该满院跑了。

　　但由于受上一任皇帝，也就是崇明皇帝的影响，易觉明不但至今未娶，甚至连同房丫头一类的妾室都无，而花柳街一类的风月场所的对于他而言更是另一个世界的物事。

　　崇明皇帝是个皇室中极其罕见的情种，在他即位期间，整个皇宫里除却一位皇后，与侍奉皇后的婢女，再无别的女子。

　　而更加罕见的是，这位情种的政治手腕与军事才能都极其出色。

　　他出生低微，靠着自己在众多兄弟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一步步爬上皇位；而在坐上皇位之后，他革除旧弊，励精图治，生生将一个即将腐朽落败的王朝变为了盛世。

　　上位者总是能引领潮流，而富有人格魅力的上位者更能引领潮流。

　　由于崇明皇帝一生只娶一妻无妾，许多大梁男子纷纷表示自己也要走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道路。

　　在梦想达成“一双一世一双人”的世家子弟中，绝大多数追逐者的道路断绝在了美貌侍女的怀抱中，另一小部分追逐者说到做到，认认真真恋爱结婚（例如秦远山），成为一段佳话。

　　但还有极少数的追逐者，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眼看就要矫枉过正，走上“一生一世一人”的道路。而易觉明正在此列。

　　见易觉明不说话，秦远山便当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好的孩子他干爹，到时候请准时道场——我就先告辞了！”

　　易觉明有些不可置信：“你就告辞了？”

　　秦远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媳妇在家坐月子，我得去陪她。”他装模作样地叹气，“唉，你说咱们大梁为何不给男人放产假？”

　　易觉明：“你倒是会做梦。”

　　秦远山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问道：“虽然这样问有些不太好，不过你现在还没有相好的姑娘吗？”

　　易觉明只觉得心上有被戳上一刀：“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秦远山：“连心悦的都没有？”

　　易觉明本想像往常千百次那般答一句“没有”，但就在此刻，那张酷似虞霄的，女子的脸蓦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竟让他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秦远山毫不留情地指出：“觉明兄，你脸红了。”

　　易觉明这才回过神来，反驳道：“当然没有！”

　　秦远山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易觉明的脸色，然后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易觉明的肩膀，郑重道：“加油，你可以的，兄弟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易觉明：“？”

　　易觉明看着秦远山渐行渐远的背影，有心解释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无可奈何地伸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去谈个恋爱娶个妻。

　　与秦远山道别后，易觉明回了易家府邸，与父母报了声平安之后放置了行李，便又出门去了京城名声最盛的银楼——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没空，但身体还是十分实诚地去为自己突如其来的闺女（非亲生）定制了一柄长命锁。

　　从银楼出来，易觉明这才想起自己还欠那位虞霄虞参将一份谢礼，不由得感觉有些头疼——身为世家子弟，虽说易觉明不大喜欢应酬，但在这些年的历练下，送礼还礼这一套却也做得十分熟练了。

　　但面对上虞霄，他却意外地感觉有些不知所措——送太名贵的，又怕人家以为自己有心贿赂；送太普通的，又怕折了人家面子。

　　于是易觉明一面想着，一面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书屋门口。

　　作为书店的常客，易觉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这家书屋的门口。

　　书屋的玄关处支棱着各色小说，想来应当都是近日的畅销款。易觉明对于此类书目一项没什么兴趣，正当他准备不甚在意地转过头去之时，却被一张艳丽的封面吸引住了目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封面上的这张脸易觉明太过熟悉。

　　这封面上画了一男一女，长发未束的女主角面容模糊，眼带桃花，一脸娇羞地靠在墙边；而男主角的面容十分的清晰——面容俊秀，一双鹿眼的眼尾微微下垂。

　　易觉明的表情一时间凝固了——这□□的男主角与虞霄少说有七分相像！

　　他又去看那封面，只见在封面为数不多的空白处，用柔而无骨，笔画绵媚的字体提着《情/事有虞》四个大字，想必便是书名了。

　　易觉明看着那个虞字，心说很难相信这不是巧合。

　　他一面被那封面与书名整得无言以对，一面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本书，刚翻开一页，就被里头的内容震撼得瞳孔地震，耳根发烫。

　　易觉明满脸通红地合上了书本。

　　而下一刻，一只手从他的手中抽过了那本□□，易觉明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少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现在男人都喜欢虞霄了吗？果然我夫君的魅力是无敌的！”

　　少女生了长明艳的脸，在街上也不挂面纱，一双圆圆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本小说。

　　易觉明莫名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你夫君？据我所知，虞霄并无婚配。”

　　少女笑嘻嘻地对着他道：“看你年纪轻轻的，长得又俊，没想到如此古板，此夫君不是彼夫君，只是我们这些喜欢虞霄的姑娘对他的爱称而已。”

　　易觉明只觉得哭笑不得，不由得伸手抽回了少女手中的书册，语带无奈：“姑娘家家的，怎能这般胡言乱语？看这样的书，你爹娘不会打你？”

　　听见“爹娘”二字，少女的面色一下便紧绷了起来，她缩起了脖子，左看右看，确认自家爹娘都没在，不由得松了口气，嗔怪道：“你管那么多是要干嘛？人家...”

　　易觉明：“你怎么不说话了？”

　　易觉明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之时，他只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肝胆俱裂，心肺停止。

　　虞霄正站在一边的过道上，看上去是碰巧路过，手上还提着两打小葱，看上去和他参将大人的冷峻气质格格不入。

　　但面对着这样的虞霄，易觉明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注意到，虞霄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手上那本，刚刚从少女手中拿过的□□上。

　　...而这本书带着书名与封面的那一侧，正正地对着虞霄。

　　似乎是察觉到了易觉明的目光，虞霄收回了目光，对着易觉明淡淡地点了点头：“易大人，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