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 52 章 ...
-
第五十二章
她喜欢东华,所以顺带喜欢了东华的一切。
在太晨宫做宫女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又是新来的,所以她们不让她近东华的身,就连去他书房打扫抹尘也必定是要挑东华不在的时候,可是她却还是很满足。她喜欢他,所以想知道他喜欢什么书,她喜欢他,所以想更接近他的世界,她也曾像清澈一样站在心上人的书架前都会脸红,摸着他的书,想象着他的双手也曾捧过这卷书,就像碰到了他的手一样。打开书卷,轻轻翻过好像能闻到他身上看书时沾染上的气息,她就那样,闭着眼睛,将鼻子凑到书里贪婪的嗅着,她在太晨宫里做了不少这样的傻事,所以当她看见清澈捧着庆安的书用细腻白嫩的手指爱怜的摩挲时才会觉得熟悉,才会觉得原来当年的自己爱的那样卑微,卑微,却又觉得幸福。
下大雨了。
凤九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今晚没有星星。又看了一眼飘摇的紫色帘幔,隐约能瞧见他坐在床上看书,她抱膝,蹲在长廊里躲雨,可是夜雨寒气太重,她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惊扰到了安静看书的人。
“要么你就回房去。”她听到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的这样说。
“我不想回去,你别管我,我这样很好。”她轻柔的又有些激动的回应他。
东华的手轻轻挑开一片帘幔,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捏了个诀。
凤九看着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见,只剩一个空荡的花园,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一种再也找不到他的绝望感!是一种美梦醒来之后一切消失不见的无尽苍凉之感!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被切割的空虚感...她蹭的一下起身,跑进大雨之中有些慌乱的放眼朝空荡的四周看去,却找不到他曾经来过的痕迹:“帝君!帝君!”
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几颗滚烫的热泪混在一起。
“哭什么?”东华蹙眉不解,站在她身后,抬手在二人头上置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她转身,一双眼睛片刻间通红,她上前一步用力抱紧他将脸埋在他怀中轻声委屈的呜咽。
“哭什么?”他蹙眉不解。
“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这样能不能换你一个承诺?”
“你想要什么承诺?”
“不要不打招呼就离开,行吗?”她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箍紧他的腰,“就算是三百年的分离,就算我一个人在翼界辛苦周旋,就算你没有让刑冽来帮忙我被凌天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像刚才那一刻一样慌张,因为我知道你在哪,就好像知道我自己的心在哪一样。我连死都不怕,可是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我怕你只是我的一场梦,我怕有一天发现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胸口的衣襟被滚烫的泪珠沾湿,她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在遇到他以后。那双环住他的手勒得他都有些疼了,隔得这样近,二人之间再无缝隙,她的心跳慌张又凌乱的传到他身上来。
“好,我答应你了。”他轻声承诺,想了想,又拿话引开她的忧伤,“我方才以为你喜欢这片园子,所以隐个身,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谁喜欢这个破园子了?”她松开手,布满红霞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心有余悸,她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这个园子跟我青丘比差太远了。”
“那你一直蹲在回廊下是在做什么?”东华略感不解。
“我惹你生气了,不敢上前来...”
东华想了想,拔腿躺回床上去:“原来是这样,那你继续蹲着吧。”
凤九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可是我现在觉得,你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我的气。”
东华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拖鞋、爬上床、隔了半个人身坐在自己身边,一双漂亮的眼睛沾着雾气盯着他看。
“让你生气的话,我再也不说了好不好?”她讨好着问,神色紧张的看他的反应。
“我没生气。”东华蹙眉道,至少不是生她的气。
“是吗?那就好。”她换上一张轻松的脸,如释重负的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快又低眉嘤咛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
“手怎么了?”
“嗯?”她抬眼看他,“没什么,小事。”
他的眉蹙的更紧,对着她伸出左手:“我看看。”
凤九愣了愣,脸在漆黑的夜色下悄悄地红了,一颗心在滂沱大雨声中用力地跳动,她紧张又期待的将右手放进了他的手掌里,触到了他掌心里温暖的温度。那是一只一点茧子都没有的手,比她一个女孩子的手还要细腻,手指修长,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她看见他微微坐起了身,左手拉着她的右手,手指轻轻抚过她受伤的食指。
“哎呀!疼!”
“这回的伤倒不是骗我的。”他斜睨她一眼,“怎么弄的?”
“嗯...理书架子的时候不小心被书页划破了...”
“说实话。”
她尴尬的将目光移向别处:“呃...庆安说他娘想听我弹琴。”
“你不想弹?”
她回看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我从前不知道你这样抗拒弹琴给别人听。”
“琴由心生,没有放在心里的人,怎么能听我的琴呢?听了也不懂。”她悠悠然道,“除了我白家的人以外,只有墨渊师傅听过。”还有你。
“你跟墨渊学琴有多久了?”
“快三百年了吧,他说他收了十七个能打架的徒弟,我是唯一一个学琴的徒弟。”她想起墨渊那个老好人的脸不禁笑了笑,又不由得想起他脸上永远不褪色的苦涩,“可是墨渊师傅他真是好可怜,要对心上人下那样的狠手。”
“他对少绾倒不算绝情。”
“嗯?”
“你是学过漫天剑影的,应当知道它的威力。如果是墨渊的手笔又用的是轩辕剑的话,就算是我也吃不消,何况少绾。少绾是个嘴硬心软但又十分决绝的人,当年和墨渊的最后一战,她眼见自己不敌,在墨渊使出漫天剑影的时候就收了天罡罩。”
“收了天罡罩?那是什么意思?是毫不抵御的意思么?”
“嗯。”东华轻轻点了个头,“我是后来去收她的...尸体...的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因此也知道墨渊并没有使出十分的力道来,否则少绾不可能尚存一息还能有活过来的今天。”
“真的吗??”凤九眼中染上惊喜,“所以说墨渊师傅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了?他还是顾念少绾的?”
“算是吧,一面要为敌给天族一个交代,一面要放水给自己一个交代,难为他,瞒过了四海八荒所有人的眼睛,这些年,他一直在耐心的等少绾醒来。”
“真好。”她欣慰地笑着,“如果少绾死了,墨渊师傅不是太可怜了吗?”
“有什么可怜的?”
“他说他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少绾死前的情形,即便是手下留了情的也被折磨了十九万年,如果没有留情,我都怕他承受不住。”
“你小看墨渊了。”
“不,是你们高看他了,你们不懂,一颗心能承受的极限。”她拧眉,严肃又认真的说道,东华不由得有几分惊愕,她又继续说着,“我想,少绾还活着,这说不定也是他这些年能撑下来的根本原因,他心里一定很苦,因为他是父神的儿子,生来就有守护苍生的责任,不像你如今不是天地共主了就可以在太晨宫里看书钓鱼,他的身份永远不能改变,他的责任也永远不能转给别人。”
东华看着她的目光转向忧伤:“人各有命。”
“墨渊师傅的命也太苦了些。”
“对,他的命是苦了些,不比我,身份一扔、责任一抛就能躲在太晨宫里看书钓鱼,两耳不闻窗外事。”他挑眉说道。
凤九瞪大眼睛捂了捂嘴,半响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他端起佛经来懒得看她。
凤九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说话...”
他没有反应。
“我...我哪里说错了吗?是不是也要说你命苦才是对的...可是我觉得这样说好像也不大好...”
他还是没有反应。
凤九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想尽方法的讨好着:“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做给你吃?”
他依旧没有反应。
凤九看了看天色:“不过现在也太晚了,吃了也不好消化,要不...要不我给你弹个曲子吧!”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他的书...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的?”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问,然后在面前挣开十指,一道银光闪过,指下现出七根泛着银光的琴弦来,并无底座。
“手指伤成这样,怎么弹琴?”他放下书,蹙眉看她。
“没关系的,这点小伤忍忍就过去了。”她毫不在意的笑道。
他的左手伸向她,将她的右手牵过来,手指轻轻抚过伤口,疼痛的感觉消失了。
“帝君,在凡间使用法术治伤是会被反噬的...”她连忙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看到自己手上只留下一条假伤疤,她立刻去翻他的手,左手食指上赫然一道口子,“帝君...”
“反正弹琴的是你又不是我。”
“帝君...”她心疼的捧着他的手。
东华将手抽回,微微抬起,银色的光芒从指尖泛出,围着宽大的罗汉床打开一个结界,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留下雨声,他看向她:“你还愣着?”
“嗯?”她懵然。
“还不弹?”
“弹...这就弹...不过帝君你想听什么?”
“随便你。”他重新捧回书来看。
凤九低了低头,双手轻轻触碰到琴弦,拨响了第一个音。
一曲《瑶台归晚》,是当年母神为征战的父神而作的曲子,是一首浸泡着思念的等待之曲,是一首不悔芳华空守的曲子,是一首已经消失在了四海八荒里的曲子,但是东华听过,他听过,他能听得懂。
手指在琴弦里飞扬,琴音伴着结界外大雨的声音好像天籁,眼前坐着她的心上人,一卷经书隔开了他的目光,看不到她脸上的满足,古人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不知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