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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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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要有一段忙碌的时日了,凤九心里还有个牵挂。
她入了凡尘,回了当年的菡萏院。
三百多年的王朝更替,他的国家早已覆灭,他与元贞先后死去,国家后继无人时引发内乱,几位王爷之间夺嫡之战最终还是将王朝彻底断送,新的王朝兴起,新皇忌讳前朝之事下旨迁都,他们的都城就这样被弃,凤九结了个结界护住了整座皇宫,他们曾经的家,又选了他生前的衣物和自己的一缕青丝葬在了菡萏院里,立了衣冠冢,上书先夫之墓,九儿立。
守墓的朝云和流溪见到她的身影恭敬的跪下:“拜见君上。”
“起来吧。”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昔日的爱巢,疲倦的抬了抬手。
二人起身,朝云愣了愣才问:“君上前不久才来过,怎么今日又来了?”
“天君有事要我去办,可能会离开东荒一阵。”
“有危险吗?朝云请命,愿追随君上左右!”
凤九抬眼看了看二人:“你二人是青丘十六骑中佼佼者,我却让你们来守着这个结界,你们心中可怪我?”
流溪一惊,连忙拱手道:“君上言重了,流溪既奉命听令于君上,君上让流溪去死流溪都不会犹豫,何况是替君上守这个结界呢?”
她走到碑前,蹲下身来,手指轻柔的抚过碑上的字,眼里无限爱怜苍凉。
流溪在身后看着一身红衣的君上,这里葬着君上的夫君,可能也葬了君上的心,若说君上来此是为祭拜的话为何每次来都一身红衣呢?还有,不是听闻君上从前思慕的是九重天上的东华帝君么?何时又来凡间有了个什么夫君?
“你们先退下吧。”凤九背对着二人摆了摆手,二人恭敬地退了出去,凤九看了一眼菡萏院,然后整了整衣摆,坐在了碑旁,“陛下,九儿来看你了。”
她这样笑着说,将头轻轻靠上了碑旁,闭上眼睛。
与墨渊的师徒缘分就是在这儿开始的,她抚琴给她的夫君听,墨渊说他是路过,听到琴音才过来的,她的琴音很不错,四海八荒少有对手,他问她愿不愿意随自己学琴。凤九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她的琴反正只弹给她的夫君听,好不好听他都会喜欢的,何必再学?可是墨渊临走时突然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她穿红衣很好看...这句话她想了三百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却莫名的吸引了她,于是她就跟在他身后回去学琴了,这才结下一段师徒缘分。
结界轻轻晃了晃,银发紫袍的尊神来得很突然,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看着靠在碑旁睡熟了的凤九,又看了一眼衣冠冢,再抬眼看了看有些荒凉的菡萏院。这座已经空荡无人的皇宫他也曾经来过一次,却生生被无人的寂寞逼了回去,她竟能忍受得住这样的寂寞,她竟能对着这个伤心地三百余年...
“陛下。”她在梦中呢喃出声。
东华的心轻轻荡了荡,看着她梦中轻蹙的眉,小手还紧紧的攥着自己茜红的衣裙,那是他曾说过好看的衣裳,她一直穿着,每次来都只穿那一个颜色。东华俯下身,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的眉眼,却停了下来,隔空顿住,仿佛近乡情更怯。右手轻轻一挥,一个透明的防护罩拢住凤九周身,手刚放下,他轻轻蹙了眉:“出来。”
隐了身的司命闻言,连忙捏了个诀:“小仙拜见帝君。”
“你何故来此?”东华回头看他,蹙起的眉充分说明着他此刻心情着实不好。
“那个...小殿下...不是,君上今早去了九重天看天后娘娘,之后来寻小仙,让小仙给她找些东西送来菡萏院。”
“什么东西?”
“呃...”司命犹豫着,毫不意外的看到东华眉头皱得更紧,连忙缴械投降,“是有关魔族始祖少绾的天族史料。”他视死如归的说完,想起上一次偷偷搬史籍下界的后果,心道大约几道天雷的刑罚是免不了了。
可想象中帝君的震怒却并没有出现,他老人家只是凝神想了想,右手一翻,手里现出一卷竹简,看样子有些年岁了。
“把这个给她吧。”他淡淡道。
司命慎重的接过:“这是...?”
“她不是要问少绾的事么?这卷竹简记录了少绾和我以及墨渊交手时用过的所有招数,以及后来她几次带兵时用的阵法,还有我的分析,怎么攻,怎么破。她会用得着的,你只说是你从我书房偷的就行。”
“听闻帝君和魔族始祖曾经...?”
“你想问什么?”东华冷冷的看向他。
“小仙不敢妄加揣测。”司命连忙拱手。
“此去翼界会有许多不便,她若有事寻你你尽量替她办了,若办不了就来告诉我。”
“是。”
“这等小事也无需对她明言。”
司命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哪等小事,于是又恭敬的拱手称是,再问:“君上此去翼界会有危险么?帝君将自己的金刚罩都放在了君上身上。”
“有墨渊在,她能有什么危险?”他淡淡的开口,似有些口不应心。
“魔族始祖少绾听说是个厉害角色,会不会和君上起冲突?又或者君上了解了她的弱处后会不会伤了那个始祖?”
“伤少绾?”东华挑眉,“你是说以她现在这点还没飞上仙的三脚猫功夫么?”
“呃...说起来,君上怎么还没到飞上仙的时候?”
东华轻轻叹了口气:“快了。”
他话音轻轻落地,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司命一阵恍惚抬眼寻他,却听一道慵懒的女声传来:“你来了。”
他低头,凤九已经醒了,他笑着看着她:“君上。”
凤九莞尔一笑,依旧如昨日般甜美:“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小殿下。”
司命的笑容也深了几分:“小殿下。”
凤九的目光瞟到他手上的竹简:“我要的东西你拿来了?”
司命将竹简递过去:“这可不是拿来的,是从帝君书房里偷出来的。”
听到帝君二字,凤九的笑容有一点僵硬:“你如今胆子倒是大,都敢偷他的东西了。”
“少绾是魔族始祖,天族史籍内记载的不过短短数语,哪里能和帝君书房的比?”
凤九起身,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水缸里的两尾小鲤鱼倒是得了她的点化成了精灵活了三百余年,一直替她守着这个凡尘的家,此刻见她靠近,贪恋她的容颜,不约而同的蹦了起来,溅起两朵水花。
凤九温柔的对她们笑了笑:“你们也太淘气了,陛下最爱吃鱼,小心我一会儿就把你们红烧了。”
小鱼精倒是不怕她,但也乖觉起来,在水里缓缓地游着。
司命看着她说起陛下时自然得好像那人还活着,此刻只是午睡去了,待醒来她就要给他奉茶,陪他逛园子,晚上给他做他爱吃的糖醋鱼...他从不知道她能自欺欺人到如此境地。三百年没见,听说青丘女君是个千年寒冰般的冷美人,大约谁都想不到这个冷美人会对一座凡间的宫殿,对门前水缸里的两尾小鲤鱼如此温柔。
“这是帝君亲手写的。”
他听到她的声音,答了句是,很快又意识到她并不是问自己,想来帝君的字她不会认不出来。
凤九认真看着,半响笑了笑:“我粗粗看了一眼,写的很详尽,每一招每一式都不能再清楚,该如何破解也注明了,她最擅长什么,最害怕什么也有,甚至...”她抬眼看他,眼眸中多了点莫名的苦涩,“还写了她善歌舞,喜红裳。”
司命没懂她的意思,想当然道:“凤凰善歌舞应该是情理之中的。”
凤九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情理之中,是被我一直以来遗忘了的情理之中。”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墨渊师傅要教授她琴艺,为什么要夸她一句一身红裳十分好看,真是看不出来,墨渊师傅那么一个温柔内敛的人,竟将感情藏得这样深刻,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她一身红裳的模样。
“这四海八荒爱穿白衣裳的女神仙多了去了,爱穿红色衣裳的我倒只认识小殿下。”
“这卷竹简正好是我要的,不过内容太多了我一时之间看不完。”
“无妨,小殿下带上就是了。”
“若被帝君发现的话...”
“帝君书房中藏书太多,丢了一两卷估计也不会发觉。”
凤九摇摇头:“不,这一卷对他来说可能很重要。”
“会吗?我看这竹简有些年份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帝君翻看过,帝君如今看佛经多些,没事还会去西天梵境跟佛陀探讨探讨佛理...小殿下就不要犹豫了,帝君的东西都是不能复制的,若要誊抄恐怕也要些时辰,我追随帝君这么久,帝君不会为了一卷竹简就为难我的。”
她又笑了笑:“是吗?这些年来帝君倒是体贴了不少。”
他见她收下,也跟着笑:“小殿下今早来寻我说要离开东荒随墨渊上神去翼界的事可是真的?”
“真的,此事兹事体大,切不可让帝君知晓。”
“......”
“若被他知道了就麻烦了。”
“......”
“你发什么呆啊?”
司命抿了抿唇:“小殿下就没想过,这世上果然能有事瞒得过帝君的眼睛吗?”
凤九莫名道:“怎麼瞒不过?难道他在我房里放了什么法器能时时刻刻看见我在做什么,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司命叹了口气:“我劝小殿下不要排除这种可能性。”
凤九笑着摆摆手:“他哪会这么变态啊。”
“......”
“那个...帝君毕竟是众神之首,小殿下私底下谈论帝君的时候还须谨慎些恭敬些...”
“我若不谨慎不恭敬会怎么样?他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吊起来打一顿?”凤九挑眉道,“有本事让他现在就来啊。”
“......”
凤九见他没回话,也没了争辩的心思,回头看了一眼菡萏院:“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费心多替我来走两趟,陛下喜欢桃花,我从折颜那移了一株过来,还有我的小鲤鱼你也要帮我照看着。”
“好...”
“走吧,陪我去逛逛园子,入夏了,镜心湖里的莲花不知道开了没有,随波亭那儿赏莲是最美的,等再过些时日宫里的采莲女就会登舟采莲,陛下总是准她们在莲海中放歌一曲,不过他又总说还是我的歌声最好听...”她絮絮叨叨的笑着说着,半响才落寞的停住,出了菡萏院的门往随波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