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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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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她住在太晨宫的闻古檀香院，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这个院子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檀，帝君亲手种的；只是这个院子的书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佛经，帝君亲手挑的。
他在忙四海八荒的大事，她在房里抄经。
生死心恐怖，无为性自安。境忘心亦灭，性海湛然宽。三身归净土，八识离因缘。六通随实相，复本却还源。
夜风徐过，吹着门窗吱呀作响，凤九起身想将门关上，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银发紫袍的尊神已经站在了院内。
“东...”她抿了抿唇，“帝君，你回来了？”
东华的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异样，轻轻点了点头。
她尴尬的与他一内一外立着，良久道：“要...进来坐坐吗？”
对于她的态度，他似乎也是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容道了句好，便入了门来。
她将他迎入门内，自己去烹茶，东华独自立在她的书桌前看她誊抄的《心经》，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字可以写得这么文静娟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墨香混着檀香窜入鼻内，竟让他无端生出许多依恋来。她沉静了，在菡萏院里大哭的时候她还是她，醒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在迅速成长，通过死亡和鲜血。东华在心中无声叹息，若有可能他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她长大的人，只可惜事与愿违，天地共主也不是真正的天。
“帝君，喝盏茶吧。”她在他身后站定，捧了一杯热茶。
东华回头，一回头只觉得她还是他宫里那个乖巧的小宫女，只是她脸上少了当年的慌乱，整个人安静了不少。他从她手上接过茶，触到她冰冷的手指，觉得心猛地晃了一下。他呆立当场。
“怎么了帝君？”
东华想，宿命这种东西真的很悬，比如小九不管怎么变，不管是活泼还是安静，不管是青涩还是成熟，不管是天真烂漫还是心机深重，不管是个孩子还是个女人，他都注定一天比一天更爱她，他不是爱某一个小九或者小九的某一面，他爱她的全部啊...他苦笑，这是他逃不开的宿命，她呢？也一样吗？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轻轻蹙了蹙眉：“莲心茶？”
凤九轻轻点了点头：“苦吗？”
他跟着点了头：“怎么会喝这样的茶？”
她看着他的眼睛，无尽心疼道：“并蒂莲儿，一般心苦。”
东华猛地一震，眼神中失了以往的安宁，他看着她，看到她眼中对自己的疼惜，万丈红尘，总是他守护旁人，万丈红尘，总是她最疼他。他动用全部的理智去抗拒心底传来的冲动，想要抛开一切只和她厮守的冲动。
她却低头莞尔一笑，夜风袭来拂过她的头发，头发轻轻晃动，他的眸光跟随着那缕头发，仿佛也晃动了自己的心。他微微抬手，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动荡。
“帝君问我为什么喝这样苦的茶。”她端着自己的茶杯绕到书桌后，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心经》，“小九只是最近抄佛经有些感悟。”
“什么感悟？”
“原来漫长的人生里，有些苦是必须要吃的。”她突然带上一点明媚的笑容来，“就像当初小九说，欠人家的一定要还，不在这儿还就在那儿还，帝君你还记得吗？”
他颔首微笑。
“所以吃苦也是一样，不吃这样的苦就要吃那样的苦，没有人可以一辈子活在蜜糖罐里，我现在喝点莲心茶，不知道将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吃凌天这样的苦了。”
他寻了个地方，自在的坐下：“凌天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吧。”
她也跟着坐在自己书桌前：“嗯，总觉得他是因我而死。”
“这是他的命。”
凤九摇了摇头：“可我总觉得是因为我出现了他才会死，原本他可以活得很好的。我从不将生死看在眼里，或许是因为我年轻，或许是因为这个世上没什么值得挂念的，或许是因为我所有的心愿都已经达成，达不成的永远也达不成，人一旦对明天没有期望就不会太在意生死。我不怕死，却很讨厌这种旁人因我而死的感觉，这比自己死一千回一万回还要难受。”
他捧着她亲手奉上的热茶，只静静的看着她。
“自从三百年前我接了青丘女君的位子以后，每一天我都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帝姬了，我现在有了自己要守护的人，青丘的百姓仰赖着我的保护而生存，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毕竟我创了凤羽军，我懂得了谋略心机，但是直到这几天才发现其实没有，我还是从前的那个小九，浮躁，轻狂。”她的手指敲了敲眼前的茶杯，看着东华温婉一笑，“莲心茶可清心火，我太需要静一静了。”
东华看了看杯中连心，若有所思道：“莲心茶不要喝太多。”
“为什么？”她不解。
“莲心茶虽能去火但寒气太重，心火旺盛固然不好，心中寒气太重就更不好了。”他似乎意有所指，“九...小九，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矫枉过正，恣意肯定自己和恣意否定自己都是偏执，你要学会正确的评价自己，要能看得清楚自己的优点缺点。”
“那帝君说说小九的优点和缺点吧。”
东华喉中一梗，优点，善良、单纯、赤子之心、色倾城、才巾帼...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缺点，他还没有来得及发现，因为就连她的莽撞、冲动、任性、无理取闹在他眼里也是重感情的表现。
“我看得清楚有什么用？要你自己看得清才行。”
凤九低头，温柔的笑容蔓延开来，东华叹了口气，别过脸去，捏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颤。
“魔族那边怎么样了？还要打仗吗？”她忽然这样问，“你的好朋友...少绾，她怎么样了？”
“她？”东华轻轻一笑，“她比你还需要喝这莲心茶。”
“嗯？”凤九蹙了蹙眉，“她不是和你一般大吗？我看和你一般大的人心都挺静的啊，像你，像墨渊师傅，还有我爷爷跟折颜。”
“所以说她越活越回去了。”东华忍俊不禁的笑了笑，“还不如你，不，确切地说是她差得远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抛在凤九心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不如，我跟你说说我和她之间的故事？”
“好啊。”她笑了笑，“我就当睡前故事听了。”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她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懂我的朋友，对我而言是非常珍贵的存在。”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没有和墨渊师傅成为朋友。”
“墨渊身上正气太重了。”东华皱眉嘲笑道，“像我和少绾这样上课明目张胆睡觉的才能当朋友，他太过一本正经了。”
凤九瞪大眼睛：“你上课睡觉的吗？”
东华轻笑着点了点头：“除了当年水沼泽的人以外，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真巧，我上课也睡觉啊。”
“嗯，我上课睡觉，考试还能和墨渊并列第一。”
“啊，这样啊...”她挠了挠头，“我都是倒数，不过我上古史学得好，因为...”
她戛然止住，脸上现出一点不知如何掩饰的落寞。
今晚，已经撑到极限了。
东华起身：“这个故事太长，我还是多分几次讲给你听吧，今天太晚了，你早些睡。”
“好。”她跟着起身，却不敢再去看他，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自然也看不到他眼底深沉的痛楚和无奈的隐忍。
“那我走了。”他轻轻说了一句，抬了抬手，门开了，他走出门去。
凤九看着他挺拔的身姿，银发比高空中的皓月更完美。
东华，或许我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心里这样叫你了，可你平安就好，我们都平安就好，有时羡慕凌天和雀儿的相守，有时...但那样的相守又有什么意义？东华，至少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