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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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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感觉包裹着少年,寒意渐渐散去,缓缓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似乎是一间屋子,而自己,少年猛地低头,自己竟然浑身赤裸的泡在一个大桶里!惊愕之意久久不能散去。
而坐在桌旁的嵇绍端着茶杯,望着眼前木桶中转醒的少年,好笑的看着他的表情从迷茫到震惊,忍不住轻笑出声“你醒啦,感觉好些了么?”
少年回过神来,循声望向眼前的清俊男子,想起来似乎刚才是他救了自己,忙出言道“谢谢你救了我”那声音还有丝干哑,伴着少年独有的干净声线,听的人心头微微一软。
嵇绍又笑,“我叫嵇绍,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叫黄衷。”
嗯......这人美则美矣,怎么有点傻里傻气的,自己的名字还要想个半天。
“你眼下的疤是怎么回事?”嵇绍问。
“疤?”少年疑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指碰到那小小的凸起,心下了然道,“哦这个啊,这只是儿时贪玩留下的一个小伤口,是我母,母亲心中挂念,说金色有吉祥平安的象征,于是就给我点了这金色的痣。”
说话间木桶中的雾气随着少年的动作缓缓上升,水汽萦绕的那份朦胧却让嵇绍不由得暗自心惊,怪不得那杜平如此把持不住,这少年真是漂亮的不似凡人,忙定住心神,强转话题。
“对了,你为何一个人出来,看你样子应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身边都没人跟着?”
“我,我其实不常出来的......”
“今日是我兄长的忌辰,兄长生前对我很好,经常给我带包子吃,今日是他的忌辰,我很想他,就偷偷跑了出来,想找他给我带的包子,可谁知道好不容易找到那老板竟然说一个包子要五文钱,我不知道五文钱是多少,身上的钱袋也不见了,只有父亲给的玉佩,不知道够不够买包子,正想着呢,就被那人给捉住了。”
少年面上还有些惋惜的哀叹道。
嵇绍看了看桌上刻着衷字的玉佩,不禁感慨,这玉佩岂止能买一个包子,就是买一百个包子铺都绰绰有余啊!
这世上还有如此不知世事的人......
等等,这玉佩,刚才没注意,这玉佩与记忆中的那人戴的应是同样的,就是有没有什么字当时没有看清。
而再看这少年的容貌,这么仔细一瞧简直和六年前的那孩子相差无几,除了高了,瘦了,是个男的之外。
“你这玉佩?!”
“哦,这是家中祖传。”少年只觉得此刻眼前的男子双眼都闪着光芒。
“黄公子,你家中可有姐妹?”
“这个......自然是有的,不知嵇公子?咳咳......”
“诶,黄公子,你不要急。”
少年剧烈的咳嗽,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唯独搭在桶边的手腕因为受热,被杜平抓过的地方已经隐隐的泛起了红色,嵇绍见之,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快步走到桶边,二话不说就拉起那人的手腕,轻轻的涂抹了起来。
此时嵇绍不由想到,若当年那孩子是这少年的姐妹,那岂不是这少年就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么!
心中暗自窃喜,嵇绍眉眼一弯继续涂药。
冰凉的药膏擦在手腕上,少年猛地抬起埋在水里的脑袋,正对上眼前人的动作,凉凉的触感让有些微肿的手腕舒服不少,少年对着嵇绍道“好舒服,谢谢你!”
而在嵇绍的视角,眼前的少年从水里抬头的一刻,他的视线就难以从少年身上离开。
少年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精瘦的锁骨上,呆呆望向他的眼睛也因为温度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眼角下的褪去金色伤疤显得整个人精致又可怜,仿佛是落在水中的精灵一般,不染纤尘。
彼其之子,美无度。
嵇绍不由暗叹,一个男子怎会美成这般。
男子且如此,他的姐妹定是不知怎样的容颜倾城。
定了定心神,嵇绍柔声道:“快起来吧,再泡小心着凉了,衣服都给你烘干了。”
“那,那你转过去。”少年低头小声说道。
闻言嵇绍转身心笑,这人,他以为他刚才是怎么光溜溜的进桶里去的,都是男人嘛,还如此见外。
好一会儿,嵇绍都没有听见少年叫他转过身去,便道:“怎么了吗?”
半响,身后弱弱的传来了一声,“我,我不太会穿。”
嵇绍:......
我的妈呀,半大的人了还不会自己穿衣,这家中该是怎样的娇养着啊!
虽是这样想,但总不能让人家不穿衣服吧,念此嵇绍试探开口。
“那,我帮你?”
“......嗯。”
嵇绍回头果然看见那层层衣衫惨不忍睹的挂在少年湿漉漉的身上,忍着笑走到桶边拿起布巾,把少年身上的水渍擦干,然后便一层一层的细心穿戴起来。
少年很配合只是时不时会仰头对着嵇绍傻笑,饶是他这般清冷的人都不免又一阵心惊,只得暗自定神,都是男人,都是兄弟!
终于穿好,嵇绍忙转身悄悄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才又让少年坐在凳子上,轻轻的为他擦起了头发。
褐色的头发,在手中的触感柔顺非常,缓缓擦干后,嵇绍便坐在少年身边,本着伺候自己小舅子的心态,自然地端起桌上的药碗喂他喝了起来。
药不算苦,少年在嵇绍一口一口的喂下乖乖喝完了。
放下手中的碗,嵇绍从袖中掏出了两个包子递给少年,适才还吩咐小二买了少年想买的包子,这会应还是热的。
看到包子,少年的眼睛都亮起了光,接过包子边咬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哇!你好厉害!你有十文钱啊。”
嵇绍笑着摇了摇头,待少年满足的饱腹后,嵇绍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而后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说完便将宽大的黑色披风套在了少年身上,细心的遮住少年的脸庞后,牵着他走出了客房。
出了客栈,天色已经暗下来,路上因为下雨没有什么人,街道寂静的仿佛能听见雨水打在屋檐的声音。
撑着伞走了几步后嵇绍发现身边的少年好像因为淋雨晕倒后整个人还是没什么气力,便将伞交到少年手中,弯下腰,一把将少年背了起来。
“你!”少年惊呼。
“别啰嗦,抱紧我。”这点小事都是应该的,自己怎么能让小舅子累着。
少年愣了片刻,终是将手环过了嵇绍的身前,那人身上铺鼻而来的清冽甘松香气,让少年渐渐放下了紧绷,身体缓缓趴了上去,下巴抵在嵇绍宽大的肩膀上,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嵇绍背着少年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健的朝前走去,寂静的夜里只有淅沥雨声和背后少年轻柔的呼吸声。
微风吹过,少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将身前的散发温度的人又抱紧了些,嘴里好像还嘟囔着‘好闻’。
片刻后,嵇绍只觉得身上的重量似乎重了几分,微微侧头看见少年纤长的睫羽和微闭的双眼,不由轻笑。
这傻子,就不怕把他给卖了么。
正想着,前方路尽头的拐角处似乎有亮光传来,一打着灯笼的老者正在路口,焦急的望向四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嵇绍轻轻摇了摇背上的那人,道“黄公子,你看看前方那人可是来寻你的?”
“嗯!那是我家管家!”
少年眯着惺忪的双眼,在看清老者的那一刻,兴奋的就要从嵇绍背上跳下来。
似是怕他摔着,嵇绍微屈双腿,将少年缓缓放下。
少年正欲向前跑去,才跑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望向嵇绍道“真的很谢谢你,阿绍。”
那一声阿绍听得嵇绍的心微微颤了一下,眼前的漂亮少年似是怕他不高兴,又小心试探道。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嵇绍笑道“当然可以。”
“对了,这个送给你。”少年将腰间挂着的玉解下,塞到嵇绍手里。
“我看你刚才似乎很喜欢这玉。”少年的手是温热的,而那上好的玉佩却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有丝冰凉。
嵇绍望着手里那刻着衷字的玉佩,愣了半晌,正欲说什么,却见,少年已经向前方跑去,独留给他一个纤瘦的背影。
“殿下,老奴终于找到你了。”那老者在看见少年的那一刻便慌忙跪下,而少年快速扶起老者宽慰道。
“刘公公,不必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殿下你莫要再偷跑出去了,真是要吓死老奴了!”
“好啦好啦,刘公公,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似是怕老者担忧,少年还特意转了个圈。
“殿下!你的玉佩呢!”少年的腰间空无一物,老者当下惊呼道。
少年拉过老者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小声说道,“嘘!我送人了。”
“哦,送......送人了!”
“殿下,您究竟知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啊!”老者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惊吓,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许久才颤巍着身子哀怨喊道。
“我知道,于你们而言,那是身份的象征,可是于我而言,只是一枚玉佩而已。”
“况且”少年眼底一暖笑着说,“母后曾言,那玉佩若有一天我遇到了重要的人,就送给他。今天,有一个人救了我的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把玉佩给他。”
“救命?太子殿下您这一天都遇到了什么啊,是要吓死老奴么!”
再一次受到惊吓的刘公公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用力抚了抚心口,那少年见状却是毫不在意的笑的更加灿烂。
“好了,刘公公,我真的没事,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很好,很重要的人罢了。走吧,我们回宫吧。”
“太子殿下,您真的是莫要再吓老奴了啊。”
而追上来想要将玉佩还给少年的嵇绍,便只听到了这句--太子殿下。
皇室?
他是皇室?!
嵇绍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拳头握紧,可二人说出的下一句话却惊的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
“殿下,您以后真的少出来吧,六年前您第一次跑出来,就不知道被那什么小子推到在地,眼角这疤至今还在,今日又是遇上了要救命的事,老奴我真是,心惊胆战啊。”
“好,我答应你......”
六年前?这玉佩......
那一老一少搀扶着慢慢走远,断断续续的话语悠悠传来,而嵇绍诧异的望着两人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物体,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原来六年前那孩子就是他!
而那眼角的疤,竟然是因为......自己。
嵇绍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想起自己救司马衷时涌出的怪异情绪,心下了然。
六年前,就是眼前这人突然闯进,兀自撕开了他生命里的一道口子,强行在裂缝处投进了一束光,将堕入黑暗无法自拔的他,硬生生的拉出了那挥之不去的噩梦。
自此以后,那便成为他世界里唯一的光了。
是我不好,竟然现在才认出你。
小舅子......怎么想的......嵇绍轻笑。
嵇绍将玉佩揣进怀中,摇头向相反方向走去,眉目里的柔情似乎都要溢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