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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葛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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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大人,嵇大人。”王督邮一边大叫一边快步跑向堂内。
正在处理公文的嵇绍闻声抬头“王督邮,何事惊慌?”
“大人,不好了,昨日那官使像是感染了。”
当下一惊,嵇绍起身道“何时?”
“回大人,昨日微臣送官使回驿馆,他那是就道有些不适,不过我二人皆以为是沿途跋涉劳累所致,并未放在心上,可谁知,下官今日例行巡查,碰见了驿馆主事在布告前神色慌张,询问一通才知道那官使日回到驿馆便病倒了,驿馆主事本打算出来为他买了治疗伤寒的药,看到了城内的布告,又想到官使的病症,这才慌了神,下官不敢耽误,便立即回来禀告大人了。”一口气说完,王督邮这才擦了擦脸上蒙着的细汗,脸上没有挂着平日的憨气,微黑的肤色此时却显得他格外的英武正气。
“那驿馆现在?”
“回大人,下官已经让主事将禁止驿馆中人与他接触,现下就等着咱们去了。”
“你做的很好”嵇绍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城中可有医师见过此症?”
“回大人,有几位医师愿意试试,已在吴功曹处登记,但他们都说需要亲眼见到病患。”
“好,让吴功曹通知他们现在立刻去驿馆,你我现在就去驿馆等他们。”
“是,大人。”
二人刚到驿馆门口就遇到了前来迎他们的驿馆主事,主事的神情与王督邮刚才描绘的无出其二,满脸惊惧道“大人,可要救救小人,小人不会也感染了吧。”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吴功曹带着三人正迎面走来,三人皆挎着箱子,看来是医师们到了,郡丞李雄也跟着前来了。
吴功曹向嵇绍介绍了三人身份,相互行礼过后,一行人正欲急匆匆的往驿馆内走去,却被一声音止住。
“各位且慢。”
众人疑惑回首,叫住他们的是走在最后面的年轻医师,姓葛,刚才众人未说,这其余两医师一位姓张一位姓李看着均是四五十岁,浑身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济世光辉,唯独这葛医师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浑身上下除了那药箱堪堪能证明他是医师,其余真没一点大夫的样子,众人本以为他就是跟着前来学习经验,加上本身就没有几人愿意前往,这才未计较他资历尚浅,眼下都火烧眉毛了还让人且慢,不免心中不快。
“葛医师,怎么了?”嵇绍赶在众人不满前率先开口。
“叫我葛平就行,请诸位带上这个吧。”葛平倒是不在意众人眼光,从药箱中拿出了几个白色巾布递上前来。
众人微怔,张医师率先反应过来道“眼下不知病症如何,未免传染大家还是带上吧,葛平想的很周到。”
听到这话,嵇绍接过巾布道了声多谢,便带上,众人也纷纷接过带上。
一行人刚至官使门外便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推门进屋,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惊,无人心中再抱着伤寒的侥幸,驿馆主事更是吓得腿软,王督邮忙伸手扶住了主事。
躺在床上的官使口中不断喷出鲜血,被子、地上均已染红,才不过一日双眼已经肿的如核桃般大了,他似乎很冷,身上盖了两床被子,身体还是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
见状,张李二位医师强行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官使额头通红,张医师附手摸去果然滚烫,又从被子中抽出官使的手,可那双手却冰凉刺骨,心下一惊,稳住心神探了探脉象,又撑开官使紧闭的双眼,半响才开口道,“这病非风非寒、非湿非暑、绝非伤寒,倒像是某种邪气侵体。”
李医师接着道:“邪气若不除,不久他就会喘息困难,难以进食而亡。”
身后的葛平看二位年长的医师问诊完毕便径直走上前去探看,此时正一边掰开官使的口一边说道“苔白如粉,舌质红绛,不是邪气,而是毒气。”
“哦,葛医师有何高见?”出声的是李雄。
“物着气之化也,气者物之变也。此毒气自口鼻而入,毒气所经内不在脏腑之地,外不在经络之中,去表不远,附近于胃。”
“那可否用桂枝、麻黄等辛温之药强行发汗将毒气逼出?”张医师问。
“不可,毒气不在里,若是寻常伤寒或许可行,此症若行此举只会徒伤表气,不仅热亦难解,且毒气还会下行伤及胃气。”
年轻的葛平坚定的回答,张医师微怔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忙道“是老夫学艺不精,糊涂了。”
“张医师过谦了,我也是因为小时候看过爷爷留下的医书,书中有一例与此症极为相似,这才据此推测,但是否是同一种我还需再研究。”
“敢问家祖是?”张大夫顿时来了精神,能有此等阅历的高人究竟是谁。
“葛玄。”
“葛玄,,葛天师?你是葛天师的后人?”
“区区不才,正是。”
嵇绍听着二人的对话也稍有些吃惊,葛玄,四大天师之一,道教尊其为太极仙翁,精医术,擅炼丹,能驱万兽,幻五谷,虽不乏传说夸大,但总归在民间声望很高,传闻已经功德圆满飞升入仙籍,没想到这葛平竟是他的后人。
“那天师他是否真的飞升了?”驿馆主事好奇道。
葛平笑道“传言罢了,爷爷只是仙去了。”
“啊。。。我还以为真的有神仙呢。”主事面上似有些遗憾。
“葛医师,家祖书中可曾留下医治方法?”嵇绍出言问道。
“不曾,爷爷也是早年四处游历问诊到一个村子见过与之类似的症状,但当时那个村子染病的人大都死了,爷爷到那地方时已经只剩几个人活着了,他们将村里染病的症状告诉了爷爷,只是至于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却无人知道。爷爷回来后便将此症写入了书中,只知道几人患病前都误打误撞服食过黄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你可能治?”
“回大人,我定会尽力。”
“好,那需我太守府做什么?”
“大人,此疫通过口鼻传染,请大人通传全郡所有人白巾覆面,服黄苓预防,家家户户用苍术、艾叶、丁香等焚烧熏烟,可以的话请大人再加派人手给所有街巷熏烟。”
“你放心,还有呢。”
“还有,请大人在城中设一隔离所,凡是有症状的人皆到此处隔离,防止传给更多的人。”
嵇绍闻言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官使,转身对着驿馆主事道“官使眼下不便移动,可否请主事将此处空出作为隔离点,期间费用皆由我太守府出。”此驿馆虽是官营却实为当地富户所主持,若能协商,嵇绍也省了强行征用的劲。
“这,,,大人,,这不妥吧,,我,,我,,,我害怕啊。”
“此疫不除主事大人怕是也不安全那。”葛平眨着眼睛配合的说道。
“这,,,这,,,这,,,,”驿馆主事正犹豫着。
“主事大人,你流血了!”一旁的王督邮忽然道。
“什,,什么!”主事亦感到鼻下一热,伸手一摸竟真的满手是血,当下惊叫一声身体向后倾去,两眼一闭晕倒了。
葛平忙走上前,伸手探脉,片刻后摇头道“他只是补品吃多了上火。”
众人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思索片刻后葛平道“大人,还烦请您将官使这几日所接触之人都找出来,先行隔离。”
嵇绍还未出言,李雄便道“葛医师,这怕是有些为难我们大人啊。”
寻常百姓还未染病便先被隔离,怕是一时间难以推行啊,嵇绍开口道“非是如此么?”
“凡是接触过病患的人是最有可能感染的,在我没有想出药方之前,这是避免瘟疫大肆传染的最好办法。”
“李雄,按他说的去办。”
闻言,李雄微微颔首,不再出声。
刚才恰好倒在王督邮怀中的驿馆主事悠悠转醒,扫了一眼众人,待看到葛平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葛平的手道“葛医师,哦不,葛神医,地方你随便用,钱要多少都行,神医,救我,救我啊!”
“额,,,主事大人,您只是上火了。”
“上。。。上火?”
“是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主事双手合十俯身拜了拜,又道“不过刚才那瞬间我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命最重要,其他什么都没命重要,这驿馆你们拿去随便用,钱我掏,若是地方不够,我家里还有几个客栈,都可以拿来用。”
“。。。。。。”像是突然遭受了莫名的冲击,众人点头微笑不语。
“咳咳,诸位,我给大家探探脉象吧,这里还有一些黄苓,大家分了去,提前预防提前预防哈。”葛平开口道。
“是。”众人齐声道。
忙碌了一天的嵇绍终于回到了府邸,摘下面巾在院内按葛平教的方法用皂角净了三遍手后才走进屋里,刚推开半掩的门就瞧见司马衷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看样子应是等了他很久,轻声走进内室取了件外衣为他披上,定定的看着他的毫无戒备地睡颜思忖道,怕是宫里也没想到,这汝阴郡也被感染了吧,偏还是来送密信的官使,且在他回来之前,竟然又有不少人出现了症状被送去了驿馆隔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这究竟。。。。
“阿绍”面前的人不知何时转醒,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哑哑的喊道。
“嗯?醒啦,饿不饿?”嵇绍收敛思绪,低头柔声问道。
“嗯不。。。。咕。。。”还没等回答,司马衷的肚子已经诚实回应了。
二人相视一笑,司马衷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
“那你坐这等一会,我去给你做。”说完便转身往膳房走去,司马衷闻言睁大了双眼,阿绍还会做饭?
不一会儿,嵇绍端着一盘凉拌黄瓜、醋拌藕丝和一盆豆腐羹上桌了,给司马衷盛好了一碗豆腐羹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这才坐下。
“阿衷,我昨日与你说过疫病的事,汝阴今日已经有不少人感染了,这些天我可能会很忙,太守府人手有些紧张,吃食上我们也需要节省些了,委屈你。”
“我能帮你么?”低头出声。
“什么?”
“我想帮你,让我去。”
“这很危险。”嵇绍眉头轻皱。
“可是他们是我晋朝的子民啊。”司马衷抬起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目光坚定的望着他。“我可以帮你,我也想帮他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却什么都不做。”
“阿衷你。。”伸手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却被司马衷一把抓住了手,道。
“天灾当前,众生平等,那夜我许的愿望,天下安乐,万世太平,若我什么都不做,如何安乐?如何太平?我日后也许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可我仍然想当一个对百姓有用的人。”
“让我去吧!”
嵇绍看着眼前人的漂亮而又坚定的双瞳似是要把他望穿,须臾,终是说道“好。”
手腕用力,将人一把拉入怀中闷声道“我会保护好你”像是说给司马衷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呢。”反手抱紧嵇绍,下巴抵在肩上,眉眼弯弯唇角微起,我知道的,阿绍,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