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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那个男人,他回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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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四十六年,长安。
一辆轿子停在朱雀门前迟迟不动,守门的士兵连气都不敢喘。头一刻还在叫喊的小贩,这时伸长了脑袋。街道的人都纷纷围在轿子十五米开外的地方。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轿子主人似乎并不着急。郁栖放下帘子,望向闭目养神的那位,清了清声音,‘‘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厚重的皇门吱吱呀呀被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来,‘‘许久未见,楚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兴致。好大的阵仗,老夫属实是怕了呦。’’卫兵整齐肃静的站在道路两旁,阳光明媚的春天,也多出几分凉意。
于琛不答反问,“右相这几年怕是过得很滋润吧。本王这次好不容易才回来,您让人在这儿把我守着,我怎不知道我面子竟然这么大?”
“当然是欢迎殿下了。”骆知上下打量着轿子,又道:“毕竟这可不是殿下那。这是长安,天子脚下。我呀,是怕您忘了规矩,丢了皇家的脸面,不得已才让您停在这,楚王殿下不会怪罪于老夫我吧。”
“谢右相好意。本王虽离长安多年,但规矩还是记得一二。没想到右相的权力比本王还大。”于琛面色有些阴暗。
“老糊涂啦。”骆知笑眯眯地对士兵说:“还不赶快把楚王殿下请进去。”
“糊涂就去找太医治,难不成您连请太医的钱都没?” 于琛掀起帘子,嘲讽的吐出这一句。他看见那老匹夫抚胡子的手突然一僵。街道上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行人的噗嗤声打破。
骆知在心里直骂,本想给于琛一个下马威,结果这小子反过来给他来了一课。
于琛没理骆知,细细打量着繁华的长安城,曾经多么想要逃离的地方,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楚王殿下,到了。”侍从毕恭毕敬地说。
郁栖一下来就看见大大小小的嫔妃跪在正殿前,连季统领都来了。
正殿内气氛像胶一样黏稠,凝重得让人迈不出步子。他屏息凝神地跟在于琛后面。
“楚王殿下回来了。”塌边面容憔悴的女子无力说道。
“嗯,母后。”于琛抿抿嘴,“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皇后闭上眼睛,“太医们都说不太好。”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朝塌上看去。那个意气风发,万人之上的皇帝,此刻却面色蜡黄,连吃饭都需别人帮助。
父皇,我早就说过您的选择错了。
皇后摆摆手,“皇上刚喝药歇下,琛儿明日再来吧。”
“父皇母后,儿臣先告退。明日继续来看望您。”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拉帮结派,有人墙倒众人推。在一片风平浪静之下,是无数人的暗潮涌动。
走向皇宫深处,于琛在一面古拙的门前停下,轻轻推开门。迎面是盛大的菊花,拔地而起的松树。他仿佛又看见阿娘坐在石凳上,笑着对他说,回来啦。
可惜时光变迁、白云苍狗,那个视他如珍宝的人早已在地下沉眠。
自从有了封地后于琛就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匆匆忙忙。屋内的摆设应该早已落灰,但室内一片整洁。
于是转身问道:“皇后娘娘经常让人来打扫吗?”
后面的刘公公低着头回答:“是的,楚王殿下。娘娘说这样就好像沁妃还在一样,您回来也不用重新打扫。皇后娘娘还特意让人打理院子里的花,哪怕您回来也能看到菊花盛放。”
“刘公公,替我谢谢娘娘。”
“殿下回来就好,那老奴先退下了。”
于琛抬头看着在风中的松树,像是诉说这几年的寂寞,埋怨他总是不肯在这多待一会。
暮色苍茫,他周身是点点碎金。余晖轻轻覆在他的身上,不是很暖和。
“殿下,该喝药了。”他听见自己从太医院拐来的小太医说。
这位小太医就是郁栖。
于琛记得那年他回宫后病发作的厉害,郁老太医好不容易把他从地府拽回来,对他说他这个病再来这么一遭就别活了。
他本想把郁老太医带在身边,但人家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年,他也不忍心将人家带来带去。
第一见到郁栖的场景是怎样的?
那时他闲的无聊,打算去找郁老太医再问问他的病能不能根治。郁老太医他是没找见,却看见一个少年在药柜前整理药材。
墨绿色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格外清瘦,好似一支竹子般坚韧,但又有着温柔。他身上的草药味顺着风,飘到于琛面前,淡淡的。
见到郁老太医后,他最先问那位小太医什么来头。一听是老太医的的小徒弟,他当机立断说:“本王身子骨不好,既然是你的徒弟,医术必定青出于蓝。让郁栖跟着本王,还能避免朝廷的纷争。”
郁老太医本就不想让郁栖在这个龙潭虎穴中多待,听了于琛这个建议,思量一晚上便答应了。
临走之前,老太医叮嘱小太医:“为师已经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郁栖你始终记着,医者当悬壶济世。你的手是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他看着郁栖清澈的目光,又缓缓到“你的天赋很高,为师希望你能用自己的医术拯救苍生。楚王殿下……是个好人,你跟着他还是好的。”
只不过世事无常,谁都无法预判明日,他们还是回到了皇宫。
于琛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只不过这个小太医今天不太劲。
郁栖不给他说,他也不好意思问。哎,于琛心想,小郁栖真是越来越跟他不亲了,明明小的时候什么都跟他说。真是长大了哟!
真不怪他,郁栖今天一共就说了两句话,整个人都很沉闷。假如这小太医是一朵小花的话,那么他的花瓣现在一定耷拉着。想到这里,于琛禁不住笑了,连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郁栖有一丝茫然,如今众人都惴惴不安,自家殿下却笑魇如花,真奇怪。“殿下,喝药让您很开心吗?”
“嗯,本王爱喝药。”于琛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药呢?”
郁栖“哦”了一声内心充满震惊。什么!殿下竟然说自己爱喝药,莫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今儿是什么日子我一定要纪念下来。四肢僵硬的转身到厨房里端药。
于琛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敲着石桌。只见自家的小太医从厨房中端来一盆的药,整张白净的小脸都被挡住。
郁栖把药放在石桌上,药汁迸出来几滴。他期期艾艾的望着于琛,“殿下您不是说喝了药您就会开心吗?鉴于您早、午都没有喝药,所以我把三顿的药都放一起了!”
于琛现在脸色很难看、非常难看,但他看见郁栖完全是一幅求夸奖的神情,眼里还发出光来。他十分想穿越到前几分钟,抽死那个说喜欢喝药的自己。
楚王殿下自小便因为不爱喝药,闹得宫中不得安宁,要沁妃喂着喝,喝完后要吃上蜜饯糕点才愿意。长大后,在外人面前还能装装,回到府里哄楚王殿下喝药这件事变成了郁栖的活。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一大碗药说:“这药不能堆到一块喝吧。”
郁栖突然严肃起来,“殿下,这只有一点点,并且我还改了配方,药效更好,不会危害您的健康。您就喝了吧,我在里面熬了好久呢。我还给您买了酸酸甜甜的蜜饯。”
“好……好吧。”于琛拿起药,看见在一旁拼命憋笑的侍卫秋渭。“秋渭,本王看你笑的很灿烂呀,你是不是也十分想喝药?”
“不敢不敢。”秋渭立刻正色说道,“郁栖牌汤药,包您满意!这里头包含着郁栖对您的关心。当然,还有我的一份,殿下您不必太感动。”
“没大没小。”于琛轻哼一声,捏着鼻子将药送入口中。在药灌进喉咙的那一刻,于琛已经把那个自己用剑捅死八百遍。
“哈哈哈哈!”秋渭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自小便是于琛的近身侍卫,两人可以说是兄弟也不为过。看见殿下这幅模样,“不行不行,郁栖你快过来给我看看,我觉得自己快笑死了。”
“你很闲?”于琛拿帕子擦完嘴后,瞅见郁栖正给秋渭诊脉。“怎么样,秋渭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郁栖蹙起眉头,面色有些不安:“秋渭这个脉象我也无法说准。”秋渭一时有些怕。
他不安的说:“好像、好像是有喜脉了!”
一瞬间,风静树止。
爽朗的笑声打破平静,“秋渭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怀上的,我实在是好奇的紧。”
郁栖悄悄瞥一眼自家殿下,看见于琛笑后他也开怀大笑。
“什么?不是……”没等秋渭说完。
于琛故作遗憾“看来你我缘分已到,秋渭本王舍不得你啊!”
说完抬腿向屋内走去。
“殿下殿下!”秋渭在身后喊着。
在这个夜晚,他听见风声,秋渭的哭喊声,还有郁栖轻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