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不觉飞霜

3、挑灯初见

　　“噫！你还是······”谢衡应叹了口气。
　　运粮车在道路上接连驶入营垒。七千担粮草，还只是这三天整个营垒的供给，从江陵来的几万担粮草都在灵州城内。他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这长长的队伍，无奈地等着后面跌跌撞撞跟上来的一个小兵，“跟我入帐吧。”
　　“嘿嘿。”小厮笑着挠挠头，眼中光闪闪的很是兴奋，“我知道了······大人。”
　　“你可安分些，唉。回去我必定要狠狠教训你！”谢衡应摇摇头，用手背拭去汗水与尘土，心中暗道这一路真是风尘仆仆。又瞄了眼小厮，虽然满面灰尘略显劳顿，却眸光不黯精神不减，再次叹道年轻真好。
　　“父亲，那是什么？”天黑下来，小厮眼力却好的很，指着一车车迎着运粮车出去的辎重问道。
　　“那······当是拒马一类，用来防骑兵守大营的。”谢衡应眯了眯眼看清楚了，答道。看来粮草来的正是时候。将战未战之时，不至于害大家饿肚子。

　　“大人请进。”肖副将引着谢衡应进帐，却看了一眼小厮。
　　“这是犬子，带出来见见世面。”谢衡应迟疑片刻，答道。旋即暧昧笑笑，“大人海涵。”
　　肖副将不起疑心，开始想着似乎这江陵转运使似乎只有一个灵秀出众的女儿，别无他子。听到后半句便明了官宦之家怎能少几个小妾外室之类，也随他进去了。
　　“谢大人。”灯下案前那人见了有人进入，顺势站起一揖。灯火很暗，听声音似是含了些笑意，“久仰。此番北上，水宿山行，辛苦大人。”
　　“见过元帅。”谢衡应不居功，安安分分见礼，“元帅担负军务，辛苦更甚。此次运粮共八万担，从江陵荆州过来，牛车两万。在灵州牛一半换成了替补的战马，替换下的牛便由佃户赶回江陵。现在有粮四万两千担入库，随从护卫军两万。这是调令。护卫军都是是服兵役的青壮年。不过走了将近四十余日，此刻也是疲惫。”谢衡应恭恭敬敬替出调令，一丝不苟地报告了队伍情况。
　　“现在入大营的粮草有多少？”郑悦拿起那块两万人的调令，木牌触手沉坠感十足，雕工细腻，没什么磨损。
　　大批的粮食存在朔州官府库中，谢衡应此次来主要是为了交接两万人的调令。
　　“运来了三天的口粮，六千担。”谢衡应笑着说，很是朴实，“是苏州七八月（农历）的新米，漕运过来的荆州。”
　　“辛苦大人。我已命人安排了营帐，天色已晚，大人在此将就一夜，明日便可去朔方城内转道江陵府。”郑悦在案几旁拿起一杆灯笼，在案上灯盏上引火点燃，窸窸索索地拉起灯笼递给小厮打扮的谢黎。又对肖副将道：“劳驾。”
　　灯笼亮起来，郑悦的容颜在灯火交递间一闪。谢黎接过挑杆，倏忽间一愣。她父亲也是一呆。不过旋即定了定神，不可能！随即他平复，也罢，总之郑悦不曾见过他。
　　原来引人登墙偷窥三年的容貌并不是只存在典故中。谢黎随父亲官职也可称得上大家闺秀名媛贵女，现年十五，及笄而未曾出阁，因此随父亲出入于宴席之中，已经是见过不少贵人公子，不乏翩翩少年郎，可竟然无人能及郑悦。她迅速低头来老老实实打着灯笼随肖副将与父亲出营帐。
　　走了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未曾在意隐隐约约的乐曲声。直到听到乐曲与笑闹声明显起来，她才受惊般回过神来，好奇的看向声源。几顶红帐立在沙地上，男男女女进进出出。
　　“这是······”谢黎好奇。
　　只见自家爹爹脸色黑了黑：“这······”
　　“哈哈哈哈，这是红帐营呢，俱是娘子军——”肖副将哈哈大笑，“小公子要是好奇可去一窥风情。”
　　红帐旁边的空地已经燃起几堆篝火，将士们围着，火上各自转着半只牛，滋滋的滴下油。
　　听了肖副将揶揄，谢黎不知是火照的还是窘的，脸涨的通红，所幸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也无人盯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厮。

　　“翠雀姑娘，来跳一个——”一堆火便有人起哄。再是一个女子笑骂着从男人堆里站起来，她穿着短打，着松垮麻裤，在小腿处一路绑着白带，踩着黑色布鞋，十分朴素。
　　“张打猪，现在秋八月了夜里冷，出一身汗可麻烦——”虽这么说，有军妓拿来胡琴，调调音便奏起来。唤作翠雀的便在腾出的空地上舞起来。
　　边地舞蹈动作半武半舞，旋转中节拍起落如鸿，仍可见窈窕身段。那张打猪粗卤笑着答：“翠雀姑娘，你跳完我便捧着汗巾替你好好擦了——”引得一阵大笑。
　　“呼——我呸！”翠雀虽在舞蹈，却仍啐了一口，又是大笑一阵，“想给姑奶奶擦汗的人多了去了——谁想给姑奶奶擦汗！”
　　“我来！”又一个兵蹦起来应和，又是一阵喧嚣。“肖将军，你刚刚送什么人去那新帐子！”张打猪切着牛肉，给走过来的肖将军叉上一块。
　　“哈哈哈哈，说出来你可要好好谢恩，是江陵的转运使大人——送粮来了！”肖副将不藏着，因为方才粮队进营有目共睹，并非秘密，他盛上一碗酒，遥遥相祝：“有劳了，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几十个兵齐齐跟着喊。
　　“来啊大人！来吃酒来——”又是几个兵，还吊着膀子养着伤，也喊着。
　　谢衡应拗不过，被扯去吃酒。“小兄弟”谢黎也坐在一堆人中，手上塞一碗酒，看着翠雀有力地舞动。
　　忽然那翠雀脚下一滑，众人齐齐“哎哟”一声，便见她扭了脚，抱着脚踝龇牙咧嘴。
　　“哎哟——”翠雀呻吟，“张打猪你这槑物，老娘今日可算是被你坑了哟——哎呀哎呀···”
　　“对不住对不住——”张打猪也慌神把人扶起来，“没摔狠吧？”
　　“没事没事。”翠雀抱怨一句也再不矫情，推推他，“你们自在玩乐就是。”
　　忽然众人沉默了一瞬，偏箱车来了，粮草来了，劲弩备了，填矢拉弓组合好了，马枪阵练好了，全军都知道或者明日或者后日便要开战。而有些人注定一去不复还。
　　便又是有妓子舞动腰肢上去表演。其余喝酒吃肉，自不必多说。

　　谢黎见那翠雀一瘸一拐绕出人去，便跟着去，对父亲说要解手。谢衡应喝的微醉，而自知女儿素来野惯了，自己手把手教了武功，倒是不要什么人保护。便摆摆手让她去了。
　　“翠雀姑娘——”此时里红帐很近，居然已经传出些羞人呻吟。谢黎虽胆大妄为，这等风流阵仗倒是少见，面上一红，结结巴巴地问：“可，可有地方解手——”
　　翠雀泼辣，颇是疑惑：“你小子问那些兵油子便是，我一个娘们，怎知晓你去哪解手？随便刨个坑不是茅厕了？你这小子搭讪颇没水准，想嫖我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