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往》陌上絮烟

3、第三章

　　元影暄走了，但我心里仍觉得惴惴不安，环顾四周，果然在槐树背后看到了玄天寒。
　　玄天寒见我看见了他，便也不再躲着，咳了两声走到我身边。
　　我不知如何开口问他为何会在槐树背后的，他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大家都看着满塘的莲花闭口不语，一时之间周围安静的似能听到来回的风声。
　　过了许久，身上突觉一暖，低头一看，原是玄天寒为我披上了他的披风。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想要听些什么。”玄天寒低头看着我，一双桃花眼似是能看穿我全部的心思。
　　我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口都溢满了丝丝暖意，脸上不禁泛红，“天寒。”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
　　玄天寒对于我而言是天寒，元影暄对于我而言只是元公子，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区别罢。
　　玄天寒身子一震，却终是静静的看着我，这一次，他的眼前没有再氤氲着雾气，甚是澄清，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的脸。
　　不知在他心里，是否也有一个我。
　　抬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眼眉。多少次，我的眼前出现这双眼睛，这双令我着迷的桃花眼，此刻在我的手指下闭着，却微微颤动。
　　“天寒。”我听到我的声音也有些许的颤抖。
　　玄天寒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手腕处的蔷薇花胎记微微发烫。他用食指指腹轻轻的抚着胎记，月光下的蔷薇花似是开的格外妖冶，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他抬起头来，扯出了一抹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笑容带着丝清冷，却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笑容。
　　“紫嫣，我本姓莫，我叫莫天寒。”玄天寒边说边仍抚摸着我的胎记。
　　我猛地打了个冷战，有些东西像是要从脑海里涌出来，却被我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玄天寒放开我的手，转身看着满池的莲花，沉默许久，似是陷入了回忆。
　　“十六年前，我父亲来到了京城一家最有名的的丝绸庄做伙计，那时的我已经十岁了，略微懂事，有时便帮着父亲的忙。在我十二岁那年的一天，夫人带着刚满四岁的小姐来了丝绸庄找老爷，那次，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那天阳光很好，她站在门口，阳光透进来，她便直直地撞进了我的视线里。我记得她走过来，伸手摸着我的眼睛，她说，你的眼睛好漂亮，我喜欢你，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玄天寒说到这里，垂下头暗自笑了一下。转头看着我，我亦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身体仍在微微的颤抖，一阵抑制不住的心慌。我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至于倒下。
　　“从那天以后，她便一直嚷着要我陪她玩，而老爷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格外的宠她，没过几天，我便搬入了当家的府内，做了家丁。但我要做的事情，只是陪着她，日复一日。他总是喜欢喊我天寒，天寒，仿佛我是他的全部。我那时候便想，我要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一辈子保护她。但是，后来，我终究没能保护的了她。”
　　玄天寒的声音开始变冷，仿佛胸腔内被抽干了空气般，沉闷而压抑。
　　“在我进入府内的第二个年头，一场大火，把整个杜府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我想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到我身边，想抱着她告诉她只要有我在她便是安全的，但最终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眼前渐渐变模糊，等我醒来的时候，杜府已成了一片废墟。唯一生还的，只有被赶来的父亲救出来的我。只有我，活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才发现脸上早已湿透，泪水肆虐的流着，那抑制不住的伤痛，揪着我的心。不知何时开始，这夜，竟是如此冷了。
　　“后来，父亲生了场大病终是没能挨过去，我便被一户玄姓人家收养了去，从此改名为玄天寒。这十年来，我几乎每晚都能梦到那场大火。我看见她在火光中不知所措的脸，我看见她拼命向我伸出来的手，我看见她手腕动脉处蔷薇花的胎记。那胎记在火光的映射下，红的似要渗出血来。”
　　手腕再次被玄天寒握住，他手掌的温度是如此灼热，我听见他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他说，薇儿，你就是薇儿。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红色，到处是火焰的红。慌乱的人群，撕裂的叫声，全在此刻定格，眼中剩下的，唯有那双澄澈的眼睛。
　　“抓住我。”声音似是无力般空洞。
　　“天寒，我抓不住你。”
　　我没能抓住天寒的手，我被人裹着湿被子丢出了火堆。那之后的日子，是长久的挨饿和转卖，最终，我被十娘以十两银子给买了去。
　　而那火光中天寒澄澈的眼睛，变成了我永远的痛。
　　天寒天寒，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地喊着。我总是能想起，天寒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发，他说，薇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薇儿，天寒在这，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天寒伸手拂去了我脸上的泪水，轻轻将我拥入怀里。
　　“天寒天寒。”我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将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胸前。
　　他只是把我抱得很紧，越来越紧，紧的仿佛这辈子，我再也离不开。
　　其实，那第一次的见面，我就已知晓，这命运编织的网，我终究是逃不开的。
　　不管他是莫天寒还是玄天寒，只一眼，我便把他认出来了。
　　他说玄天寒时低沉而慵懒的气息，他看着我时深深的沉默，他上挑迷离的桃花眼，一切的一切，已然让我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