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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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楞楞地看着前方,一直一直地看着,似乎有什么在等着他。然后，他笑了，缓缓阖住了眼。
他总是想不起是何时识得她的，只道是很久很久，也许是她出生时便已开始，也许更久更久，谁知道呢？
风移影动，他觉得，她就站在他的眼前招呼着他，漾着儿时那不知世事的笑靥，那样的灿烂。很小的时候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后，用着软软的声音叫着：“哥哥……哥哥……”那时他总是不耐烦着，希望甩脱她。但是一想起母亲那絮絮的话语、粗糙的双手、隐隐的叹息还有父亲那醉酒的迷离、坚实的木棍、污秽的叫骂，他就会回转身去等着她，带着不甘，嫉妒与隐隐的恨意也许还有些什么的其他。
时光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她不再跟着他，她坐在她的闺房里，绣花，习字……做着很多很多的与他的生活毫无关联的事情，就这样行同陌路。也许不能算行同陌路吧，他总还是会在过年的时候，从师傅那儿回来，回到这儿，带着满身的疲惫与伤痕。他发誓，有一天，有一天，他再也不是她们家的下人，他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有钱干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他开始做小买卖了，他有了自己的小铺子。那年，他回来接他母亲，主人家待他母亲很好，又恰逢小姐出嫁，给了工钱外还加了不少的赏钱。他就站在那小边门看着，看着那个曾经拉着自己衣裳的小姑娘著着一身的红衣在那人影中，在那贴着“喜喜”的竹扁的荫蔽下，一步一步地越行越远，远离了她的家，远离了他的视线……可是她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是啊，本就没什么关系么。他在那一片喧嚣中静静地想着。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快的东西，青春年少什么的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家奴，不在是那个笨笨的学徒，也不在是那个守着小铺子的小老板，再没有多少人会对着他指手画脚、呵斥怒骂，更不再有人对他拳打脚踢。如今，他是乡绅，受人尊敬的乡绅，他有钱了，他有地了，他有房了……可是他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的衣裳打着补丁，那瓜皮帽也已经带了三十年了，儿女子孙都劝他，年纪大了，该享福了，可是，什么叫享福呢？
大家都说他是个慈祥的老人，说他喜欢他的孙子孙女，赞颂着他大方地出资送他们读书，送他们出国。他总是淡淡地笑，不作声。只有他才知道，他只是希望看那小孙女脸上绽开的笑容，那灿烂的笑容，看着她的笑，他的心似乎就会有些隐隐的，莫名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说不清，也许是快乐，也许是温暖，也许是动容……谁知道呢，太遥远的感觉了呀。他为了这笑容，答应着，纵容着。
又是几年过去了，世道似乎不太平，孩子们一个个的都留在了国外，他们叫他也去，但他不愿，他留下了，陪着他的房子，他的田地，他的家财，是啊，他不陪着怎么行呢？这已经是他的一切呀，是他的一生，是他的一辈子。
他的妻也留下了，继续着往日的生活。
他去收租，谈买卖，妻给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长工烧饭送水，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
又是几年，妻也走了，走的时候只是让他别难过，说是年纪大了，一切难免。他只是点点头，让她放心。孩子们回来送妻，让他一起走，他还是没走，他说死也要死在这儿呀，这儿是他的一辈子呀。
孩子们不是很理解地走了，那小孙女也已做了妈妈，那小毛头总会伸出小手抓着手边的一切，他的眼慢慢地湿了，他想时间真是很快啊。
再来的时候，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人来和他说让他把自己的田地房产交公，这怎么行呢？他怎么也不肯。河对面的谢家老爷对他说，算了算了，你也老了，图个安稳吧，钱财这些何必太计较，活着终老才是那么回事啊。他只是摇头，说着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孩子们也写信、拍电报回来，不停地劝着他。
再后来，他就在这儿了呀，一声枪响，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流言——初始
初始的时候，山上的猎户，河边的渔民，田里的佃农都到路上来闹腾，说这世道怎么连这么好的老人家都不照看啊，没了他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没了他，谁给他们送粮，谁给他们赊种……然后骂声一处处的停息了，他们欢喜地拿着属于自己的田地离开了，没有人去追究曾经的归属。
流言——结局
人们聊着天，谈笑着说起老早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吝啬的地主，为了他的钱财，怎么也不配合土改，最后被枪毙了。
这就是结局，最后的结局，一个没有人知道开始与经过的结局，只是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