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绝赞公演中》凡岁

39、Scene 39

　　戏剧节的比赛安排得非常紧密。每场演出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间隔用来清理舞台和让观众入座。

　　参与评判的评委多达上百人，每场演出会安排六到十名评委到剧场观看，其余评委则会通过录像的方式进行打分。

　　得益于戏剧节，这座平时鲜有游客造访的小城在短短的两周当中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就连普通人家都把自家闲置的房间出租给游客，以应对当地住宿供应紧缺的困境。

　　两次通排下来问题还有很多，虽然受限于舞台和种种，这次戏剧节不会将太多权重放在舞美和服化道上面，但不得不说，脱离了习惯的环境，对缺乏足够舞台表演经验的演员来说是个巨大的难点。

　　陌生的舞台导致有不少人连平时倒背如流的台词都能突然吃螺丝，或者就连倒立行走都完全没问题的路线也能走茬。

　　两个演员退场时相撞，又或者忘词的情况时有发生。

　　通排没有增加大家的信心，反而让大家对晚上的正式演出产生了畏难的心理。

　　回到酒店暂时休整的时候施宇泽一阵头皮发麻。老实说，原本他还挺有信心的，但经过两次通排仍有许多问题没能解决，而登台又近在眼前，他甚至想直接改签机票飞回下川市。

　　这种水平别说拿下比赛的第一名，眼下就连打败Galaxy都有相当大的难度。

　　既然如此，这次费那么大的劲参加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施宇泽额抱着头坐在床边，陷入了不知所措当中。

　　十五分钟后，一行人在酒店大堂集合。

　　施宇泽洗了把脸就直接乘电梯下楼。一路上经过酒店走廊还能听见有其他人在讨论戏剧节比赛的事，看来这座酒店里入住了不少和他们一样来参赛的剧团。

　　所有可以用于排练的会议室等场所都已经被其他剧团包下，留给施宇泽他们能够使用的空间也就只有户外的场地。

　　他在附近超市买来粉笔，凭借记忆将舞台的布局画在水泥地上，颇有种小时候玩跳房子的感觉。

　　纵使排练的场地极为简陋，但为了不要在晚上的正式演出中去犯忘词走错位置这种低级错误，只能先这么将就着。

　　还好，大家都没有什么怨言，趁着正式演出前所剩无几的时间又排练了一次。

　　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剧场的后台。前一个剧团还在表演当中，为了不受影响，大家聚在后台专心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换好服装，画好妆容。不管最后登台的效果和结果如何，现在再去纠结和担心也无济于事了。

　　一行人沉默着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了舞台两侧，等观众入场完毕表演就会正式开始。

　　这一次所有人表现得比公演首演时还要紧张，以至于连周尹湖都没有什么余力去活跃气氛，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观众席的灯陡然暗下，工作人员用手势示意施宇泽一切就绪可以登台了。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大踏步地走向了舞台中央。

　　*****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排练室里穿梭忙碌的大人们。自己依旧坐在墙角放着小板凳上，安静地看大人们读剧本。

　　未来还很遥远，但对表演从没有怀疑过什么。

　　形体。情绪的表达。台词。笑和哭。

　　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并不适合当演员。也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选择其他的人生道路。

　　然后场景跳到了中学，老师问大家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十几岁半大的少年们说着稀奇古怪的梦想，什么设计师、漫画家、建筑师，轮到自己回答的时候唯有沉默。

　　周围的人都望着自己。迫于压力，只能随口说了个什么词汇。

　　具体说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应该是非常平凡的梦想。

　　想当老师。或者想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

　　然后呢？然后多半也就成为一个普通的企业职员。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下班，通过相亲认识男朋友，谈了一年恋爱后结婚。

　　但这算梦想么？这只是一般人的人生轨迹吧。

　　说不定连稳定的工作都找不到，更别提想在三十岁之前结婚了。

　　所以梦想到底是什么？

　　是成为年级第一名么？是能够考上心目中向往的那所大学么？是能够平安无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么？

　　所谓梦想，难道不是要朝着与众不同的方向奔去么？

　　方诗的梦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哪怕继承家业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周尹湖的梦想是成为舞台剧主演，哪怕对他而言逐梦之路有多艰难。施宇泽的梦想是成立自己的剧团，如今他也已经实现了。

　　没有谁在夸下“想要实现梦想”的海口后就能轻易做到。在这场名为“梦想”的马拉松赛之中，能坚持到终点的人少之又少。

　　醒来时窗帘是拉着的，所以室内很暗，分不清究竟是上午还是下午。

　　翻过身，犹豫了一会才一把将手机拿过来查看时间。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消息，是深夜发过来的。

　　文字不过短短的一句话，说着无所谓的事。

　　带着时差的消息总像一个清晨轻轻落下的惊喜一样不期而至。而后就可以怀揣愉悦的心情和生活里的不快打招呼，说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为自己会紧张得彻夜不能眠，结果还是到点就睡着了，全拜白天搬运箱子的功劳，体力消耗太大，夜晚的睡眠质量也跟着上去了。

　　所以睁眼后已经是大中午了，阳光很好，而最后一条消息后对方就再没有发来其他信息。

　　“比赛过程还顺利么？”

　　即便美国仍处在半夜，但林总总还是将消息发送过去。

　　等了会，果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也许施宇泽已经睡熟了吧。

　　起床洗漱，热了牛奶烤了吐司就着奶油奶酪吃。自从施宇泽搬出去后，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施宇泽留下的不粘锅了。

　　现在它就安静地躺在灶台的角落，俨然成了属于厨房的一个装饰物。

　　有时候一个熟悉的人离开后，会发现他一并带走了属于彼此的习惯。好比从前雷打不动的饭后散步，在只剩下一个人后就再也不去做了。

　　总说享受孤独，一个人独来独往似乎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最令人沮丧的时候是看见了美好的景物时想着和谁分享一句“这个真好看啊”，扭头看去却谁都不在身边。

　　悲伤的情绪留给一个人就只是一个人的悲伤情绪。快乐的情绪想要一分为二时却只能一个人享受。它无法成倍的扩散开来，只能孤零零地留在内心里。

　　谁又愿意承认。孤独其实并不快乐。

　　方诗的期末作业占用了她除了最基本的吃喝拉撒睡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为了不让她分心，林总总也一直忍着没有联系她。

　　在网上搜了搜别人对戏剧节的评价，鉴于施宇泽他们的演出算是比较早的，眼下还没有太多有关演出的评论。

　　最终结果将在下个月月底公布，所以谁也尚不知道每个剧团的名次。

　　施宇泽他们会在美国多待一天后再一起返回下川市，意味着林总总最快也要到大后天才能见到他们。

　　这种自己起床的时候正逢他们睡觉，等他们起床的时候自己又睡了的感觉很不好受。好像总没办法在同一个时间进行交流，这是连所谓的即时聊天工具也无法解决。

　　以前曾在网络上看到一个女生发的帖子，说她的丈夫以前远在大洋彼岸留学时经常熬夜到当地时间凌晨，就是为了能和她实时说上几句话。内容无非是些简单的问候，聊了几句就要下线睡觉了。

　　那个女生在帖子里说这段回忆对她而言是浪漫且有意义的。当初林总总看到帖子后不以为然，现在终于能够体会那个女生的感受。

　　可以为了和谁聊天熬一次夜。但很难为了和谁聊天坚持熬夜。

　　只想关心下对方好不好。只想和对方说上几句话。只想告诉对方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因为知道对方也关心着同样的事情。

　　装饰得华丽的圣诞树。它在手机相册里从昨晚存在到了现在。

　　想告诉谁属于这颗圣诞树的美丽。挂在上头的彩灯，用各色礼品纸包装的礼物盒，落在树梢的白色雪花，搭配着这种意境不断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

　　想把这份高亢的心情复制成倍。

　　想要告诉谁。

　　“很想你。”

　　“你也在想我么。”

　　林总总回首这间住了近一年的房间，如今最初堆放在当中的各种东西已经少了一半。这段时间她如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将东西搬了出去。

　　有的送回了自己原来住的家里，有的送回了学校。

　　还剩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她打算在今年十二月结束前再将它打包带走。

　　曾经做任何决定时都要惊天动地，要告知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这样的决定往往到最后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半途而废。而那些不动声色的暗下决心，反而却能坚持到最后。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她做了决定，暂时还没有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