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级偏科学霸》叮某人

1、大概是敏感了

　　初秋的夜晚除却一抹微凉与夏夜无异，白日余温蒸腾了泛凉的风，凉意在湿闷的空气中钻了一个口，好让烦躁的心情能够从中宣泄，从广场升起的玩闹声中挣脱。
　　柏昱拿着冰汽水从便利店推门出来时，正好看到广场中央雕塑旁有一对小情侣在拉扯，便走过去坐在旁边雕塑外围的弧形台子上。
　　每天晚上准时登场的“情感电台”。
　　内容无非是女孩想要分手而男孩在竭力挽留，无论言语有多卑微有多恳切，女孩都只是一副想要尽快解决赶紧离开的样子，老套且常见的情节，柏昱这个月已经见到第三对了。
　　着实有意思。
　　柏昱左手把自己戴的黑色口罩拉下兜在下巴，右手拿着汽水，食指扣开拉环，易拉罐上的水珠顺着指尖滑向手掌，他抬头灌了一口，碳酸气泡激麻了舌尖，感叹不禁控制的悄悄被吐出。
　　“拥有了却感受不到，感受得到却不曾拥有，到底哪个更可悲啊？”那边的女孩正在一脸不耐烦的推开男孩。
　　轻飘的话像是被路过的微风很自然地卷走，随即钻进广场上哄起的喧闹里，没有人听到更不会有人回答，不留一丝痕迹如同从未被问出过一般。
　　问者无心，更不会有答。
　　“后者吧，前者至少得到了恃宠而骄的资格，后者什么都能付出却什么都得不到。”浅淡的声音从旁边不远坐着的正在低头看手机消息的男孩那边传过来。
　　圆弧台子的这边，柏昱听到背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在热闹非常的广场上他一时不能反应是否是对自己说的，甚至怀疑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
　　扭过头时却看到那个男孩已经起身，正朝着一个拿着手机冲他招手的女孩跑过去，发稍随着跑起的步伐上下飘摆，柏昱看着那个背着书包的高瘦背影跟着女孩走进那家他常去的便利店。
　　他挑了挑眉，面上却然没什么表情。
　　柏昱转过头时那对情侣已经不在了，他便百无聊赖地喝着汽水看广场上滑着滑板的少年们，在广场上的滑道上疾驰或是翻转，青春的气息将这个夏末肆意侵染的不像话，而他也只是用汽水向这个夏天的逝去微微致意罢了。
　　当最后一口汽水微微麻地倒进嘴里，柏昱把口罩拉上站起身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顺着广场边的路灯回家了。
　　到家时没在院子门口看见爸妈的车，估计又被繁忙的事务绊住了脚，屋里爷爷正戴着老花镜在摆弄茶桌上的那盆文竹盆景，“昱昱回来啦。“
　　“嗯。”柏昱一手扶着玄关的鞋柜，弯着腰换鞋，走过去坐在茶桌对面，无聊地用茶杯里的热茶浇在紫砂茶宠上。
　　爷爷的视线透过挂在鼻梁的老花镜从文竹后看过来，笑骂道：“你这倒霉小子，别在那儿浪费我的茶，都入秋了你还会出大汗，赶紧去冲冲澡。”
　　柏昱撇撇嘴，放下正准备倒的第三杯热茶，“这是青春正当年，我们年轻人火旺。”说完站起身往楼梯走过去，“爷爷，晚上少喝点茶，容易睡不着。”
　　“知道了，小孩儿还不少操心，赶紧去吧。”爷爷点着头拿起剪子修剪文竹长出的有些杂乱的分枝。
　　柏昱洗完澡擦着滴水的头发从浴室出来，一头栽在舒软的床上，看着经夜不灭的台灯，柔黄的灯火在他眼里点了一把小火苗，不灼不烫，正正好把他的睡意烘起。
　　又来了，那张华丽却孤单的餐桌，从窗外投泄进来的寂寥月光，被框起的浪漫主义画作，被一齐打包在某个夜晚的梦里如约而至，最不能错过的客人是那个从餐桌旁起身慢慢走向他的身影。
　　每次从梦中惊醒，身下松软的床都会变得如躺针毡，柔黄的光线冻结起来生生喇过胸腔，闷痛不已，再次来临的梦境带了又一个等待橘黄朝阳升起的不眠夜。
　　有人彻夜不眠，就会有人沉睡于温柔梦乡，作为资深夜猫子的职业操守就是晚上不睡精神的眼睛滴溜转，白天困得要死不活脑子转都不转，说的就是手机闹铃震天响都叫不起的陆字言。
　　“晚上不睡，早上不醒，你要不就别定闹铃了，反正喊起来都是别人，你就好好睡觉得了。”陆鸣川这个宿醉的人都被那一个又一个此起彼伏的闹铃吵得受不了，按着耳朵跑来陆字言屋。
　　作为天天在书房亮灯喝酒到半夜，早上闷头大睡的典范，他爸也不知道何来底气说出这番话的。
　　又一个闹铃响起。
　　陆字言刚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按掉一个闹铃，正准备抽回去，看见他爸站在门口，“定闹铃不是为了叫醒我，而是为了提醒我天亮了，要不我可能会睡一整天，爸，你今天起的挺早。”
　　陆字言他爸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在门框上，宿醉又早起带来的作用就是他现在脑袋里像屯了两斤浆糊，又重又晕，胃里翻天覆地的叫嚣着。
　　“你那闹铃声音顺着窗户直直就往我耳朵里钻，一个暑假都没怎么听到了，但是我现在听见你那闹铃声都还是起鸡皮疙瘩，你干脆直接给我定个多好。”
　　他爸说着走进屋子打开窗帘，阳光迫不及待的窜进来想看看叨扰它清净的始作俑者。
　　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和氛围，一旦有了异者的侵入，那么整个气氛将变得不再融洽，被阳光刺了眼的陆字言如是感叹。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卷在脑袋上强行进入黑暗静谧模式，睡意却不肯再光临，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搓搓头发说：“我还打算再睡一会儿来着，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好日子都开始倒计时了。”
　　“那你定那么多闹铃干嘛，醒又不醒了，还睡的不安生。”陆鸣川边说边出去往楼梯走，他只觉得胃里灼烧感愈强，现在只想去厨房喝碗粥安抚一下，或者就再去开一瓶酒麻痹它。
　　“挣钱啊。”陆字言披着被子又倒在床上，头发细碎的散开在床单上，似一朵未被风侵扰过的大蒲公英，用没人听的见的极其轻微声音叹道。
　　他今天家教是最后一天，开学就不做家教了，原本只有下午三个小时，但那小孩儿说今天想上全天的课，上午是八点开始。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六点四十，盘算着现在起床洗漱到公交车站，再到那小孩家要差不多一个小时，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
　　收拾完毕跟陆鸣川说一声要出门，便背着书包往外走。
　　他去上家教那家的父母说小孩儿很喜欢他补课，所以结束的时候除了补课费之外还额外给了红包，陆字言心情好极了。
　　要不是来回太费时间，陆字言还真的挺想继续做家教的。
　　下午的家教结束回来已经是六点多，陆字言从公交车上下来直接往广场那个便利店走去。
　　开学之后家教是不做了，但钱还是要挣的，他就找了离家近的一个便利店打打夜工，晚上七点到十点，回来再写作业学习，非常适合他这种夜猫子，而且放学回家还能吃个饭。
　　陆字言正吹着口哨走在广场上，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书桌】家教结束了吗，麻麻请你去吃饭啊。
　　【小言】今天不行，我新找了一家便利店打工，今天第一天。
　　“嘿，真是无缝衔接。”舒卓本来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歌，看见这条短信立马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给陆字言拨过去。
　　“都打了一个暑假的工了，开学还要去啊，多耽误学习啊，我还想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数学能考150呢。”陆字言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张嘴，舒卓的话就迫不及待从话筒那边砸过来。
　　“150？得了吧，那还是打工靠谱点儿。”陆字言轻声低笑着，头微微低下，头发被路过的风丝丝带起。
　　“你那不靠谱的爸爸，天天窝在家啃你这个小年轻，也真够可以。”舒卓忿忿的念叨着。
　　“倒也没啃，他还有点钱。”陆字言说的也是实话。
　　舒卓啧了两声，语气古怪的转着弯，“是吗？我不信。”
　　陆字言听着他的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倒也不多解释什么，反正陆鸣川在舒卓那里的印象分已经负无穷了，再怎么解释也没用的。
　　晃晃悠悠走到便利店门口，陆字言好笑地说道：“好了好了，我到了，之后再跟你细说。”
　　舒卓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道：“那行吧。”
　　“来的还挺早嘛。”陆字言刚一踏进店里，店长栗琳就从货架后探出头来，收银台站着还没有下班的店员。
　　“嗯。”陆字言冲那个店员笑了笑，然后走到店长面前，“我第一天上班，早来一点提前熟悉熟悉，当收银员听着简单但是我都不懂。”
　　栗琳带他去后面的办公室，拿了一件员工马甲递给他，笑着说：“没事儿，很好上手的，不会的尽管问我就好。”
　　陆字言接过衣服直接套在衬衫外面，倒是不大不小刚刚好，栗琳前后看了看，“不错，很合身。”
　　“啧啧，果然穿衣就是看脸，穿工作服也这么帅啊。”栗琳不加虚假，语气真诚地感叹道。
　　正在摆弄衣摆的陆字言闻言抬起头，嘿嘿一笑。
　　他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便站在收银柜后面看那个店员操作收银，陆字言学的很快，等到七点那个店员交班，他已经学会了。
　　栗琳站在陆字言身后，看着他没有失误的给一位顾客结了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用教了，你学得很快嘛，随后有问题再问我就好。”
　　陆字言扭过头愉快地对栗琳说：“谢谢店长。”
　　“以后叫我栗姐就好啦。”栗琳说完便去后面库房清点货品了。

　　晚上，柏昱像往常一样朝广场中心喷泉雕像旁那个便利店走去，他总是习惯先吃一些甜的来激活自己。
　　扯了扯口罩走进便利店，发现收银柜后面站的人和以前不同了。
　　收银台那里站着的男孩，高高瘦瘦的，袖子和手掌之间露出的一节手腕细白，上面的小圆骨突出，下巴瘦削，睫毛长密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皮肤清白，有种痘痘都不舍得在这样的皮肤上草率冒出的错觉。
　　长得倒是好看。
　　他在捕捉了这个变化之后，便没有再多的关注，再常见不过的事罢了，这一年里他已经在这个时间段见过好几个不同的店员了。
　　从冰柜里拿出一听可乐，走到货架前纠结是买巧克力、软糖还是棉花糖，不一会儿一包奶糖和汽水被放在收银台上。
　　陆字言正在研究收银系统的其他功能，注意力被分散在屏幕上面，他拿起收银柜上的东西扫码，眼睛紧盯着屏幕扫描商品，以防出现失误让自己上班第一天就滚回家。
　　柏昱很自然的把付款码伸过去，步骤上“扫码还是现金”这句话并未说出口，陆字言便把扫码枪伸过去，完成一场沉默的交易。
　　八点到这个广场，买东西，付款，然后柏昱坐在广场或者靠着便利店的玻璃呆到九点，就像给机器人输入的程序一般执行着。
　　再像输入程序一般，把所有情绪、行为反应和感情一一敲进“柏昱行为手册”里，看起来正常而又得体。

　　第二天上班时，陆字言发现收银系统卡住了，便喊店长过来看一看：“栗姐，收银系统好像是故障了。”
　　栗琳手里拿着一张补货清单从店后面走出来，绕到收银台后面说：“最近老是会卡顿，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我明天找人看看，先重启一下试试吧。”
　　俩人正站在收银台后凑着头研究这台机子的问题，就听到有顾客推开门走进来的声音。
　　栗琳听到声音抬起头，对走进来那位已经非常熟悉的戴着黑色口罩的顾客说：“不好意思，收银系统现在有点小问题，可能麻烦您稍等一会儿。”
　　柏昱看着栗琳的脸，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就是那天晚上在广场听到有人回答他无心的问题，扭头却看见一个少年的背影和这个拿着手机招手的店长。
　　他又看了看一旁鼓捣收银机的店员，好像是一样蓬松柔软的头发和瘦高的身形，那么那个声音是他吗？
　　栗琳看着正在重启的机子，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心念着还要填补货清单，就先去后面忙了。
　　柏昱把汽水和棒棒糖放在收银台上，等待着付款，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搭在收银台边轻轻的敲打。
　　对面男孩正低着头操作机器，微微晃动的头顶小小的发漩搅动着店里稍显沉默的气氛。
　　“新来的？还是学生？”柏昱戴着的棒球帽檐在店里的灯光下洒出一片阴影，堪堪与他的黑色口罩相连。
　　没有感情的语气，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随意丢在路边草丛的枯树枝一般，干枯生硬，陆字言摆弄收银机的手一顿。
　　什么鬼？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遮得严严实实的顾客，棒球帽加黑口罩黑T恤，加上这样的语气，如果不是他听清了，他会以为对方说出的是“别动，抢劫。”
　　“不是。”陆字言笑了笑，收银机恢复正常，他便拿起柏昱的东西扫码，“不是学生，但是刚刚来的没错。”
　　是他吗？是吗？不是吗？柏昱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那天晚上淡淡传来的那句话的声音，他听得也不真切。
　　柏昱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有点纠结这件事。
　　“看起来年纪很小，像学生。”柏昱低头在手机上划出付款码，抬头时眼睛从帽檐下露出。
　　一双非常深邃的眼睛，不同于陆字言棕色瞳孔的深黑色，透过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一束若隐若现的光，但随即就会消逝。
　　“哈哈……”陆字言干笑两声，“童颜吧，年纪不小，老早就不上学了，家里穷供不起，早早就出来打工了。”
　　“上有老下有小，混口饭吃真不容易哈。”
　　“有小孩？”
　　“呵呵呵……是吧，都会摇骰子了。”
　　陆字言打工的时候不怎么跟别人说自己的情况信息，反正是过眼就没有关系的人，没有必要，所以胡诌的本事也是大得很。
　　反正胡诌也不犯法。
　　“噢。”柏昱没再多说什么，拿着东西便出去了。
　　虽说是要入秋了，店里的冷气也还开着，陆字言还是感觉背后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很少听过这么没有感情的语气。
　　也可能是他太过敏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