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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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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未成年夭折的关系,去往天堂的客车不肯让你买票,你还记得那个司机大叔口口声声让你上车违反天堂第三交通法和儿童保护法,下一秒就牵了一个只比你大几岁的小朋友上车还给她拴好了安全带。
你当时吃了一嘴尾气,旁边同样被赶下车的高中生安慰地拍拍你的肩膀说你以后可以告他们车辆不符合最新环保法,那排放明显超标。
地狱也不收小屁孩,你们两个同时被两家灵魂收留所拒绝的幽灵蹲在站台处面面相觑。高中生说他打算去跟着老朋友逛一逛,然后问你有没有什么去处。
你年纪还太小,对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没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摇头又点头,说你不太想离开自己的国家。
高中生点点头,他很关照你,经常从不同的国家给你捎来幽灵也可以用的东西。
你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荡,一天天长大了。
……是的,你长大了。
因为天堂公交新规的关系,除了某些特殊情况的乘客,夭折的未成年都需要在人间游荡,直到成年的时候才可以上车。车辆管理员还告诉你,为避免以后在上边做个文盲,最好按部就班的和活着时候一样成长学习……虽然本质上还是你死时的模样,但至少随着年龄“增长”,你能幻化出你年长时的外表了。
高中生悄悄告诉你他觉得是天堂懒得再教养小孩子所以让你们先成年再来,你深以为然。
但是他们都没有告诉你,幽灵会很健忘。
这并不是指你会忘记你所学习到的文字、知识一类的,而是你经常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了。你最开始待在父亲身边看他种田浇水做饭,看他给他弟弟写信,跟着村子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上学写作业考试。那一次是你晃荡在老师面前问问题,有一个天生能看见幽灵的小孩指着你尖叫的时候,你才意识到你已经不再拥有着活人的身躯。
这件事情成为了附近学校的怪谈,你托着下巴思前想后,然后拖着高中生寄给你的幽灵用小行李箱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就这样,作为一名幼年痴呆患者,你走走停停,待过的各地都有了校园无形学生的传说,且该幽灵学生每一年还会跟着升学。老师们有时候会请神父过来,但你是未来会升天堂的幽灵,你根本不怕祈祷或者圣物,你甚至能把十字架戴到脖子上。
你确实把十字架戴到脖子上了——是那个神父送给你的。你觉得请他来驱魔的老师一定很憋屈,因为他不仅没驱逐你,反而在看见你的时候微笑着摸了摸你的小脑袋,然后把他随身携带的十字架送给了你。你意识到你的头发质量一定很好很软,因为你觉得神父后来又薅了两把,手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颇有一种撸猫未尽兴的遗憾之感。
总之,你又一次在你没意识到的时候飘荡到了新地点。
现在你瞪着地上那个人,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这是正常的,你记起过去事情的时候,并不是一瞬间就明白所有的事情,过去的记忆——尤其是生前的记忆——只会留存一种莫名的感觉。当你被某些事件刺激到,你会首先想起你已经死去,而更多具体的记忆则会以宿醉乌龟前进时的速度重新进驻你的大脑。
但你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有谁在你的体内拼命呼唤着——
“不要让他就这样死去!”
……
你行动了。
粉头发嘴里还在叽里咕噜什么,但反正他碰不到你无须在意,你蹲到地上那个人脑袋的前方,颤巍巍伸出手给他堵那几处致命伤的洞口。
你的尝试并非完全徒劳,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压迫止血似乎真的有一些作用。也许能让他撑到急救车赶过来,你乐观地想着。
然后你听到了刹车的声音。
好久不见的司机大叔从窗口笑呵呵地向你打招呼,接着是一阵近距离的击打声,粉头发爬到了一边,地上的人又多了好多伤口……你瞬间就拉下了脸,恶狠狠地盯向司机。
司机大叔打哈哈:“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你看,我今天在这边还要接几……”
“快滚蛋。”你说。
“这……”
看司机大叔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样子,你打断了他:“或者你先把我带过去也行,我成年了。”
你对他露出了一个心平气和云淡风轻歌颂生命的微笑。
你是成年了没错,自从你死之后已经过了十多年,你掰着指头算你生前的年纪加上你四处漂泊的这些年,刚好今年满了十八。
司机大叔露出了更加为难的神色:“是这样的,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所以?”你问。
“所以你可能还要再待两年。”司机大叔飞速回答。
你也飞速一脚蹬在了客车的车灯上,再次字正腔圆地通告:“滚!”
“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算了,反正就两单。”司机大叔嘴里嘟嘟囔囔,转了转车钥匙,巴士扭了个头,又喷了你一嘴尾气。
你呸呸呸几下,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粉头发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你继续堵那个人的伤口,恨不得能像植物分出根须那样多长十几条胳膊。
你尽力了,但他的气息还是在一点一点虚弱下去,你觉得你好像没有别的办法帮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幽灵还有泪腺这种东西,总之你急得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他脸上,穿透过去,进入了大地。你打起了哭嗝。
你也不想这么丢脸,但此时全身都像是被几吨钢铁反复碾过一样痛,仗着没有人看得见幽灵,你按住这个人的出血口,哭出了声。
然后一个甜甜圈蹲在了你面前。
——更正一下,是一个发型像三个香草浇巧克力脆皮镀金箔甜甜圈排排坐的少年,蹲在了你面前这个还剩一口气的人前面。
他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对站在那边的两——怎么又多了两个人——四个人说了结论。
你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说:“还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