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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大都 ...

  •   殷天正风尘仆仆的从江南赶回来的时候,杨逍已经离开两天了。
      那天赵珍走了之后,不消半个时辰,杨逍便能恢复行动,可是,她早已芳踪难寻。
      她光明正大的走下了武当山,杨疏寒当然有派了门下好手一路跟随,她下了山后一路由官兵护送到了黄龙镇之后,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派去的弟子回来后禀报他们严密监控却并没有见过什么人进出,她回去的时候,赵敏还带着人在府衙门口迎她,然而只是一夜之间,她们都不见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事后张无忌取了那天的酒菜来验,结果果然如杨逍猜测的那样,毒下在了她亲手炒的那些菜里,而解药,就融在酒中。
      是十香软筋散,无色无味,中毒者全身筋骨酸软,数日后虽行动如常,内力半点发挥不出。杨逍听了张无忌的话之后,一言不发的便回房去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初见时候,她便是中了这种毒,被西域金刚门的人追杀,何其讽刺,如今,她竟把这药下在了他的身上。
      黑暗中,杨逍坐在圆桌边上,房内没有点灯,一片黑暗之中,静的连他的呼吸都消失不见。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这小小的房间,却让他觉得那么空旷寂寞,突然他便觉得武当山的夜晚,真的好冷。
      他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然后看到赵珍之前给他补得那件衣衫,袖口那块破损的地方,本来不太明显,被她那针线一过,反而显眼了两三倍。
      他拿起来那件衣服,伸手抚摸过那个丑陋的补丁,神色异常温柔,他似乎还能感受到赵珍持着针线一针一线给他补衣服时候的认真和纠结。这丫头,女红烹饪样样不行,可是偏偏逞强时候的样子倔强又可爱,他就是爱的不行。可是转瞬间,杨逍的表情狰狞起来,一把攥住那件衣衫,手背青筋暴起,他攥的很用力,他的目光爆出前所未有的凶悍和狠戾,攥着的好像也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凤宁的手腕,若是这一下他攥的不是衣裳布料而是血肉之躯的手臂,怕是也是要被他握的筋断骨折。
      这个丫头为什么独独对他这般狠心,从前她心里想着殷野王,想着殷天正,想着天鹰教,想着风衍悔、包倩倩,甚至是慕容凤安,如今她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想着她的父母,想着汝阳王府,她想着念着顾忌着身边所有人,对她一点点的好,她都感念在心中,可是为什么唯独对他,唯独对她自己,她总是这般狠心!为什么!!
      他握着衣服重重的在桌上一捶,实木桌子应声而裂,在他抬起手来的时候,桌腿迸裂四溅,轰的一声,桌子塌成了一堆碎块。
      杨疏寒走进来,正看见这桌子在他爹一捶之下碎成渣,他好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进来,躬身问安,然后低声和杨逍汇报道“父亲,她们的人都不见了。”
      “把人手撤回来吧。”杨逍冷着脸慢慢说道“不用找了,你母亲,她想躲,你找不到的。”
      杨逍似乎已经恢复了,他的语气如常,表情也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可是杨疏寒瞥了一眼碎了一地的木渣,只觉得他爹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气。杨疏寒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杨逍,只见他脸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了几分,淡漠无波的眸子越发幽深,不知怎的,杨疏寒心中一沉,觉得那双眼睛正下面酝酿着什么十分可怕的风暴,被他那双眼睛一扫,竟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
      “好。”杨疏寒赶紧低下头,低声应了,他回避着杨逍的目光,不敢和他直视,恐惧,这是对杨疏寒而言很久没有过的事情了,就在他和杨逍眼神相触的时候,他从心底便被这种恐惧的感觉支配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刚到坐忘峰时候的一些事情。
      他天资聪颖,凤宁、张松溪、殷野王,甚至杨逍都夸过他根骨绝佳,最为肖似其母,他虽然性子生来沉稳,可是那时候毕竟也只是孩子,包围在这些夸奖中的时候,一开始还稳得住,可是时间久了,也有些会飘飘然,也会觉得这江湖、这高手不过如此。
      每当这种时候,杨逍就会以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姿态打压他一次,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每一次,都会让杨疏寒对他爹有一个全新的认识,他强大的让他觉得遥不可及,他无论多么努力,也只能勉强望其项背。
      可是,这种打击,在他成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了。十五岁生辰之后,杨逍把天门交给他管理,让他自己去行走江湖,游历天下,磨砺心性,杨逍说,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给他们兄妹了,他也经常夸赞他是让他骄傲的儿子。可是今天,就隐隐从赵珍离开之后,他越发觉得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爹,一个完全的、陌生的父亲,那种曾经让他从心底敬畏、仰视,永远无法企及的感觉,熟悉的,又陌生的,再度从心底蔓延开来,这是他的父亲。
      然后他看见杨逍站起来,慢慢松开了手,然后给手里的衣衫好好叠好,放在了床头,“帮我收好。”
      然后杨逍起身,往门外走去,杨疏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杨逍和他擦肩而过,他猛地转身想要抓住杨逍,可是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下了。
      杨逍此时已经一只脚跨出了门口,踏进门外清冷的月光中,衬得他的背影萧瑟单薄,杨疏寒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只觉得他爹现在的样子,他这些年都从未见过,他一直都知道他爹杨逍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心性骄傲自负,等闲事情不放在眼里,即使常年和教中兄弟多有摩擦争端,别人害他骂他诋毁与他,他也从没有认真和他们计较过,只是一笑而过,仿佛没有什么事情真正能让他深刻的在意。但是此时,他只觉得杨逍前所未有的认真执着和可怕,隐隐他猜到杨逍要干什么,心中只觉得震惊,没有想到从来都是顾念大局的杨逍,竟然会做出抛弃所有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他知道自己应该阻止他,可是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能动。
      大半生,他都献给了明教,他该为自己活一回。
      杨逍走出房间,略略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杨疏寒,沉声道“疏寒,之后,天地风雷四门就交给你指挥了。”然后略顿了顿接着说“你是哥哥,要照顾妹妹啊……”
      “爹……你……”
      杨逍浅笑了一下然后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凄迷的夜色中,房中,独留杨疏寒一个人沉默不语,良久,杨疏寒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外深深弯下腰去,对着空气轻声道“父亲,一路保重。”

      此时大都,汝阳王府。
      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站在后花园中漫步,她踩过小径上的水迹,慢慢的走着,裙摆不一会就沾湿了一圈水渍。
      昨天,大都下了一场秋雨,雨很大,很急,像是瓢泼一样,短短两个时辰,池塘里的水就涨了上来,溢出来淹了一部分池边小路。
      那场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下到半夜就停了,这就是北方的雨,和北方的人一样。
      她停在一棵枫树面前,还没到日子,这枫树只有零星的几片叶子转红,她抬手摘下一片叶子,捏在指尖摆弄,看了一会儿,又随手给叶子丢进了池塘,看着那片红叶在水中打了个旋,然后随着水流静静的飘远,她轻叹了一声“纵题红叶随流水……”心下怅然。
      她抬头看着这满院子的景致,要在这北国得这样一个四季都花团锦簇的园子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这一切都是他为了讨好她所建。一开始移栽过来的竹木花草总是不活,就和她初到大都的时候水土不服总生病一样,他就下令逼着那些匠人想办法,那些匠人绞尽脑汁择选品种,又重新修葺园子,修了整整五年,才好容易得了这片园子,又精心养护了五年,才见如今的样子。
      她抬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树叶,大雨过后,空气特别清透,今日阳光明媚,没风的时候,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让她有一种恍如江南的错觉,然后风一起,吹得她生生打了个哆嗦,一阵寒凉袭来,她想起来,这是大都,这是汝阳王府。
      来大都之前,她其实都没怎么离开过姑苏,最远的的去处不过是去了一趟少室山,可是她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终究是远离了那阴雨缠绵的江南。
      “王妃,韩姬过来了给您请安,您见她吗?”一个侍女走到她身边,屈膝给她行礼请安,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但是还没等她答应什么,一个甜美的女声脆生生响起,小径尽头的花丛后头转出来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王妃万安啊,娘娘怎么净捡着这样的污秽的路走,王爷新赐给人家的鞋子都脏了。”
      那女子带着人走过来,她身边的人一看到她那一身装束都面露出愤愤的神色,而那女子身后带来的人,个个面露惶恐,把头低的更低,不敢抬头。
      自古以来只有正室嫡妻才可以大红,这女子虽然穿着也不是正红色,可是却是一身无限接近于大红的海棠红色衣裙。
      这女子叫做韩姬,是几日之前汝阳王府一系的官员为了讨好汝阳王而送进府的,样貌可与王妃年轻时候一较高下,那官员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汝阳王喜欢江南女子,这韩姬性情便是照着江南姑娘婉约秀丽养出来的,多才多艺不在话下,尤其善舞,送进府来那一日便献了一支水袖舞,汝阳王果然大悦,夸了声好,便给人留下了。
      这简直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汝阳王专宠王妃多年,作为王室成员,汝阳王的子嗣可谓少的可怜,一个小王爷两个郡主都是王妃亲生,府上其余姬妾一无所出,为此汝阳王不知被暗地里遭受了多少嘲讽,可是他偏偏毫不在意,处之泰然,依然独宠着那来历不明的王妃。
      那王妃,便是慕容凤安。
      慕容凤安踩着水,一步一步踏过,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或者发火的迹象,面对那韩姬的挑衅只是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勾起嘴角浅笑了一声,她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竟是无知无畏到了这个份上?那官员看来也做到头了,竟送了这么个蠢货进府。
      她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女孩子,十几岁的小丫头,比赵敏大不了几岁,这般沉不住气也属正常,也不能全怪她。那日她献舞的时候,汝阳王看着高兴当场留下了她,这些年王府中再没有过姬妾进府,她是王爷钦点留下来的,难怪给了她一种似乎可以做王府新的女主人的错觉。
      大雨之后便是大风,昨夜那一场雨之后,在刚才那阵风里,树上不少叶子终于支持不住纷纷吹落,落在水里,被风一送飘向池塘中央。那韩姬为了显出身段,穿的单薄,此时叫寒风一吹,缩着肩膀瑟瑟的抖了抖,她善舞,身段玲珑曼妙,微微颤抖的时候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疼爱,她大眼睛眨了眨,突然眼睛湿漉漉的泫然欲滴,对着慕容凤安身后娇滴滴的叫了声“王爷”,福身问安,她眉头轻蹙,一双眼睛欲说还休,似是哀愁,又似是委屈。
      慕容凤安没有回头,好笑的摇了摇头,这韩姬看来不光舞跳得好,声音也甜美腻人,别说男人,就是她一个女人也听得觉得勾着心一样,只是,她这幅样子要做给谁看呢?等一下她可不要太失望才好。
      慕容凤安正想着,突然她感到肩头一重,回过神来,身上已经多了件厚斗篷,而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正现在她身后。
      “王爷”慕容凤安见到来者浅浅一笑,笑容里透出来几分恬然和温馨,她微微屈膝还没等蹲身下去便被扶住了,汝阳王对她哈哈一笑道“快免礼。”他一边抬手仔细给慕容凤安系好披风系带,又仔细的给她裹好,一边说道“昨日才下了大雨,今天已经颇为寒冷,安儿出来赏景也不穿的厚实些,若是病了该如何是好。”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呢?”慕容凤安失笑,可是却事宜愿为的咳嗽了起来,汝阳王赶紧给她拢到自己怀里,一手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
      “你看你看,还说没事,”然后汝阳王对着她身后的几个贴身侍女发起火来“你们几个怎么伺候王妃的,王妃身体弱也不知道劝着点,净是些不长眼色的东西,也不知道给王妃的披风拿上,本王爱妃若是病了,唯你们是问!”慕容凤安的侍女纷纷低头认罪,虽然被他呵斥,可是他们却心中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在隐秘的角度挑衅的瞥了一眼那边的韩姬,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谁不想跟着得宠的主子,只有主子得宠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而汝阳王疼爱王妃几十年如一日,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在汝阳王毫不掩饰的偏爱下,其他侍妾的奴婢对他们向来都自是退避三舍,谁都知道王妃身边即使是个奉茶的小奴婢也比其他人的贴身侍女身份贵重些。这些奴婢心想,“这韩姬一进府还没承宠,便如此嚣张,日日吵着要来给王妃请安,见不到王妃这几日她也没少为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王妃不愿意搭理她,她今天竟然拦路给王妃添堵,哼,也好,就让她亲眼看看王爷对王妃的盛宠,让她老实一点”
      “行了,别怪他们了,是我自己要出来的。”慕容凤安拍了拍汝阳王的手安抚的说,汝阳王这才哼了一声,示意不再追究。
      韩姬被汝阳王和慕容凤安两人视若无睹的晾在一边,刚才给汝阳王请安,而汝阳王却一来就关注慕容凤安,压根没叫起,王爷不叫起,她也不敢随便站起来,保持着那个姿势,腿都麻了,风一吹那可真是难受极了。刚才她见王爷来了,本来想着以自己的姿色才貌,定能让汝阳王眼前一亮、爱不释手,那王妃不过是个老女人不足为惧,若是那权势滔天的汝阳王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想得很好,可是偏偏事宜愿为。她以为那王妃半老徐娘,好对付的很,再如何得宠又哪能比得上年轻姑娘的鲜嫩,可当她真的和王妃站在一起的时候,那汝阳王压根就没看她一眼,满眼都是王妃,她穿的比王妃还薄,在风中摇摇欲坠也没见王爷关心一句叫人拿件衣裳给她。
      “王爷,韩姬还在这里等着给您请安呢。”慕容凤安十分善解人意的提了一句韩姬,汝阳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了一身红艳艳的韩姬,不禁皱起了眉头,突然勃然大怒的吼道“这是谁伺候的,这么没有规矩,她是什么身份,怎能穿着红衣,还堂而皇之的跑到王妃面前?!”
      韩姬大概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张着嘴一时楞在那里,而她身后拨给她的奴婢全都惶恐的“扑通”一声扑跪在地上直呼“王爷饶命”,也不管脚下是不是冰冷的水。
      “人呢?都死了吗?这般不懂事的奴婢还留着做什么?给本王拉下去杖毙?!”
      “王爷,算了,”慕容凤安直到韩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跟着跪在地上请罪才施施然的伸手拉着汝阳王的手,轻声细语的说“王爷,算了吧,韩姬的舞还是很不错的,她有此一技能博王爷一笑,也是好事。”
      “哼”汝阳王冷哼,“奴婢始终就是奴婢,若因技艺便可免罪岂不是乱了规矩让人贻笑大方,不过……既然王妃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其他人,不知规劝,一人十板子长长记性”
      韩姬闻言呆立当场,而其他人却松了一口气,那韩姬不听劝阻非要穿着红衣的时候他们就提心吊胆,生怕被连累丢了小命,还好还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韩姬太过震惊猛地抬头看着汝阳王,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她拼命的想从汝阳王脸上看出一丝勉强和不自愿的痕迹来,可是完全没有,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天下兵马大元帅,战场上让人闻之胆寒的铁血统帅,是真的一丝一毫对她的怜惜都没有,他一口一个奴婢,简直是字字戳心,他的眼中只能看到慕容凤安,只有那个一派雍容的贵妇王妃,她的命运,只因为自己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就这么被人草率的决定了。
      二十大板敲下去,重一点能敲死一个壮汉,就算行刑人再放水,她这柔弱的身段恐怕也要落下残疾,她最得意舞技,若是身子筋骨损了一丝半点,从此岂不是再也不能……
      她这个时候才真的怕了,原来之前慕容凤安不搭理她完全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所有的行为如跳梁小丑一般,只能博她一笑而已。
      “不要……不要啊,王爷不要,王爷恕罪,王爷饶了奴婢吧。”她后知后觉的匍匐在地求饶,跪在冰冷的水中,哭喊着,然后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而膝行两步,扑在慕容凤安面前,此时她一身狼狈不堪,哪有之前的精致美丽,她哭求着“王妃,王妃,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求求您了……”
      “还不快拉下去!”慕容凤安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汝阳王阻止了,他抬头对身后侍卫喊了一声,一锤定音,然后想了想,他又补上了一句“打完了给人送到小王爷那边,就说……就说送个玩意儿给小王爷闲着解闷的。”说完十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下去,在外辛苦征战的王保保还不知道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房里就被他专坑儿子的老爹塞了个女人进来,慕容凤安不负责任的想,等儿子回来了看到韩姬,脸上定是要打翻了调色盘的,想到这里,她颇为愉悦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又叹了一声道“其实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汝阳王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难得的是汝阳王对她这份心意,雷厉风行的处置了韩姬,不光是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韩姬,还是为了压制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所有人,他是在告诉其他人,汝阳王府的女主人不可撼动的地位。其实慕容凤安自己倒是不介意什么了,她今年都五十多岁了,恩宠什么的早就看淡了,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那一身好舞技,这二十板子敲下去,这韩姬大概这辈子和舞无缘了。处置了韩姬,汝阳王转头笑着拉着慕容凤安的手,在外威严粗犷的蒙古汉子此时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来,“本王陪你走一走,然后等一会儿咱们就得回去了,你身子受不得风。”
      “好。”慕容凤安点了点头,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在院子里散步,想到了王保保,她自然也就想到了赵敏,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敏敏和珍儿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敏敏像你,足智多谋,胆识无双!珍儿也像你,文武双全,她们姐妹俩在一起互相照应,不会出事的。”
      “嗯……”慕容凤安长叹一声,也不说话了,她抬头看着天空,心中怅然,默默的在心底问了一句,“兄长,我现在过的挺好的,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然后,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察罕特穆尔,她的命,是这两个男人给的。
      每当这个萧瑟的时节,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一天,那一晚,她以为的两个人共赴黄泉便是最好的了,可是慕容凤谦再一次给了她一条生路。祠堂下面,是极其广阔的空间,在祠堂坍塌之前,他们便一起跌入了下面,她从来不知道,这下面原来还连通着一片湖水。慕容凤谦给她推入水中,最后一句话便是若是这一次能活下来便好好的过日子吧。他给了她一个渺茫的生机,即将坍塌的空洞,若是湖水倒灌进来,他们必死无疑,可在那之前,他给她推进了水道中,他还是希望她活着,即使他们之间经历了种种矛盾、痛苦和相互折磨,他还是希望她能活下去。他把这一切交给老天爷来判,若是她死了,那也愿他们二人死不同穴,来生,不要再相遇,不是因为不爱,而是他们爱的太痛苦了,若是她能活着……呵……
      所以,她活下来了。
      “王爷!王妃!”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只见王府主管十分兴奋的跑了进来,冲到了他们面前。
      “王爷,王妃!”他大喘了一口气,才缓过来,然后一脸喜色的大声说道“两位郡主回来了!”
      “哈哈,你看,两个孩子这不就回来了,走,咱们迎她们去!”察罕特穆尔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拉着同样一脸惊喜的慕容凤安快步向前厅走去。
      两个人如风一样走进前厅,就看见赵珍领着赵敏跨进门来,一旁侍女正在给两个人解下披风。两个女孩子皆是一脸风霜之色,显然风尘仆仆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的,还来不及换洗。两人见到他俩出来,连忙几下自己扯开了披风带子,挥退侍女,一起上前行礼。
      不等两人弯腰,夫妻俩一个人一个上前搀扶起了两个孩子,两人都是一脸激动之色,能看到孩子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
      赵敏更活跃些,和汝阳王夫妻挑挑拣拣的讲一路上的趣事,而赵珍则只坐在一边听着,慕容凤安敏感的察觉到赵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见过了父母,姐妹两人才下去各自回房梳洗歇息,从武当回大都,一直在疾驰赶路,她们的确也是很累了。晚上汝阳王让人收拾了一桌丰盛酒菜给他们俩接风洗尘,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她们,终于回来了,终于到家了,无论是机智狡黠的赵敏,还是冷若冰霜的赵珍心中都颇有些感慨,外面相对于大都的王府,的确是清苦多了,可是那广阔天地自由自在的感觉也不是这党派林立、权利错综的大都可比的。
      两者孰好孰坏不能评价,可是只有一点是确认的,这里,是家。
      如今赵珍回来已经有十来天了,最初几日她和赵敏向汝阳王汇报一路上的情况,然后闲了几天,但是这几日又开始忙碌起来,圣上又把招降六大派高手的事情交给了汝阳王府,赵珍每天陪着赵敏去万安寺,虽然不用她做什么,可是闲着一待一天也是一件十分疲累的事情。这日,她回到房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她感到十分疲倦,挥退了所有侍女,自己一个人坐在妆台前,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张脸,似乎突然让她感到十分陌生起来。她缓缓的伸出手,一个一个的拆着梳篦簪钗,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拆了一半竟然慢慢的停了手,之前,每夜睡前,都是他……
      她“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气,抬手按着胸口,只觉得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狠狠的痛了一下,又轻轻甩了甩头,想给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又钻出来的男人赶出自己的脑海,长叹了一口气,复又抬手拔下发上一支簪子。
      她侧着头好方便自己去勾那些发簪,眼角无意中向上一瞥,突然却看见一个铜镜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敏捷的从座位上翻身起来,一把抓起妆台上的短匕首横在胸前戒备,神色瞬间狠厉起来,警惕戒备的扫过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她一向不喜欢有人身边有人伺候,所以她的院子,所有下人都是退的远远的住在离她卧室最远的下人房中,所以她的房中不会有人不经传唤就进来,她很确信刚才从镜子中看到了黑影,有人潜了进来,是谁?
      “谁?!”她低喝一声,慢慢向窗口的方向移动,能掩人耳目、不动声色的潜入王府的人绝对是个高手,不容小觑,然后,她听到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低沉笑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了门口的帘子,她先是看到一双云纹的靴子暴露在昏黄的烛光里,然后随着那人脚步,一身月白衣衫也跟着暴露出来,最后,是那张成熟俊雅的面孔。他的笑声,意味不明,分外深沉,他虽然再笑,可是那对她向来十分温和宠溺的笑声此时听起来却分外冰冷,让她无端的打了个寒战,她听他说“宁儿,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得自己夫君了吗?”
      她瞳孔怵的一缩,全身血液像是一瞬间被冻结了一样,来者,竟然是,杨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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