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僧面看妖面》卅丫哩

9、第 9 章

　　再次浑浑噩噩地醒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她看到了他。
　　“你怎么也死了？”她捂住嘴。
　　和尚正在打坐，没睁眼，只说了句:“既然你醒了，就走吧。”
　　“我不走，我不离开你了。上一次你离开后，你知道我有多惨吗？”她冲过去抱住他袖子，被他不动声色地推开。
　　她心里一阵失落，倒是也不气馁。总之她没离开，一直厚脸皮地留在了和尚左右。
　　她的说辞是:“那冥帝肯定会找我麻烦的，你反正也孤家寡人，我也孤家寡人，正好凑个伴儿。”
　　和尚不理她，她只当是默认了。
　　她似乎落下了伤，她能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了，看着一直冰冷的和尚，看着那张扑克脸，她却满满当当的欢喜。年幼时种下的情愫，此刻终于发了芽。她知道他身份悬殊，但能多耗在他身边一秒，就是一秒，谁让她喜欢他呢。她也没表白过，她不想增加他的负担。
　　她只知道他是一个和尚，却不知他是万人敬仰的玄天神佛。
　　为了方便跟着他，她总打扮成一个假小子，跟着他四处去施布佛法，她变成了他的头号小迷妹，在他讲经时，她会去帮他打听下一家崇尚佛法的人家。玄天总是拒收酬金这事儿实在令她很难受，所以她总背着他偷偷收下酬金，那些金主们倒也落得舒心，她也收的开心。
　　玄天其实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一个女孩子，日后定有用钱的地方。
　　猫小妖跟着他，居无定所。偶尔住住客栈，大多数时候都是走到哪儿睡到哪儿。
　　“师傅，我一直这样跟着你，你会烦我吗？”猫小妖时不时地会这样问两句，然后在等来意料之中的沉默后，开心地手舞足蹈:“我就知道你不会烦我。”
　　她一个女孩子，毕竟是爱干净的，她会提前打听好附近有的客栈，在玄天白天忙时，自己偷溜去洗洗澡，换下来的脏衣服就包起来，待晚上休息时想办法洗掉，晾干。有时是在深山老林里，她就会趁玄天熟睡之际，找个河流水源，忍着那刺骨的冰水，速战速决。
　　相比之下，她很好奇玄天是怎么解决自己的这些事的。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他。他只淡淡道:“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即可。”
　　转眼一个年头过去了。这天下了雨，玄天带着她钻进一个废弃的庙里，虽然有点漏雨，但不至于淋着。
　　她脱掉有些濡湿的褂子，捡了些木头来点了火，一边叫玄天过来暖暖身子。
　　取了发簪，黑发如瀑倾下，她甩了甩头发，试图让它干得快一些。她又年长了一岁，出落得越发标致，脸虽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却精致得无可挑剔。
　　她将白日买来的馍馍放在火上准备烤热了吃，就听到玄天在旁边轻声道:“妖妖，我要离开了。”
　　她转头看着他，俊逸的容颜不减，似乎只有她在变化，岁月太不公平了，她心想着，然后走过去，坐在了玄天旁边，她问:“师傅，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要去哪儿？”
　　玄天摇了摇头，侧头凝眸注视她，她差点就窒息在他妖孽的颜里，以至于他说的话都久久没反应过来。
　　他说:“我的时间到了。”
　　她以为他瞒着她生了大病，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问他是不是得了病，这一次玄天没有挣脱她，任她抓着。
　　“师傅，你要去哪儿？”她问，她能感觉到他们可能真的要分开了，不自觉地松了手，她喃喃地问:“不能带上我了是吗？”
　　玄天久久地没说话，他不能告诉她，他要回天界去领罚，他带着她四处躲避冥帝和天界的搜索，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当时她身子尚虚，他不能冒险丢下她，人间四处都是冥帝的眼线，他解决了一路，却总归不是办法。他约定了期限，返回天界任其处置，但求放过这可怜的凡人，如今时日已至，到了该分离的时候了。
　　夜里风雨阵阵，玄天垂眸看着安静睡在一旁的女子，半晌，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收回手，然后起身，走出了庙，消失在了雨夜里。
　　他不知道，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摸着滚烫的额头，方才师傅在为她最后一次渡气，为的是冲淡她身上将死之人的煞气，延续她的生命。
　　她从一出生就被冥帝选中，注入了他的血，极阴，极寒，注定了命途多舛。冥帝也是靠着她体内与自己相似的气味，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瞬间找到她。师傅告诉她，他每帮她渡一次，她体内的煞气就会淡一些，可以延长她被冥帝找到的时间。可她不知道，这无数次的渡气，耗费了他近百年的修为。
　　她躲在门后，看着他瞬间消失在夜里，才明白，他是属于天上的，凡间的人没有骗她，他是万人敬仰的神佛，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隐隐感觉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的身份，涉及了她，天界的人会放过他吗？他走的这么匆忙，是为了她吗？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挽起头发，披上褂子，背上包裹，一头扎进了雨夜里。有一座山叫凌秀峰，凡界的人告诉她在仙缘会这天只要上去了就可以登入仙界。白天见众人都叫嚣着拜仙师列仙班，兴奋地朝一处去，她拉住一个书生一问，才知道了这些事，抬头望了望夜色，希望还能赶的上。
　　她要去那里，她要去找他。

　　她几乎是跑着上了山，步入幻境后，竟也不害怕，快刀斩乱麻地对付了就上去了。灰头土脸地上去后，没看到凡人描绘的那番美妙绝伦的景象，只看到了很多很多，从未见过的，飞来飞去的人，这些人都生的一副好皮囊，相比之下，她真的有些扎眼，但她已无暇顾及。随手抓住一个小仙娥，她问:“玄天在哪儿？”
　　仙娥一把捂住她的嘴，左顾右盼了一番，才舒口气凑近她耳朵讲:“今日仙缘会，你拜师傅的话还是另选一家吧，神佛今晚就要被压入凌池顶了。”说着又愤然小声说道:“不知是哪个不知羞耻的凡人，拖累神佛受此大罚，纵使他道法再高，压入凌池顶，怕也撑不住吧，你可别提神佛了，小心一起被罚，天帝近些日子很忌讳这个人……”
　　“凌池顶？”
　　“哎呀就是那个跳进去会灰飞烟灭的池子，你没听说过吗？就在这山顶，直通云霄的地方，那地方可恐怖了，神佛太可怜了……”仙娥正要接着说什么，旁边似乎有人叫她，她起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蹙眉，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忍住不掉眼泪，这一路上，她听到无数的人在讨论她的师傅，她泫然欲泣，她不要他死，他怎么可以死……
　　摇摇晃晃地到了凌池顶，却被天兵拦在外面，只一眼，她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身素衣，红得像血的袈裟，摇摇地飘在池子上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心惊肉跳，大喊:“师傅！”
　　那身影似乎动了动，她生怕他就这样坠下去，不顾天兵阻拦，就往里冲，似乎有人威严地震怒了几声，紧接着背上猛得被刺了几刀，她趔趄了一下，再疼也无所谓了，她要和他一起，和他一起！她踉跄地跑到凌池边，才发现他被无形的力量束住了身体，脸上尽是看破生死的决然，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没发现他看到她时眼里的震惊，震怒，痛苦和疼惜……她再也忍不住，一跃抱住了他冰凉的身体，眼泪洒在空中时晶莹地闪烁，抱住他的一瞬，她泣不成声:“师傅，我陪你，我欠你的……”
　　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她突然被他紧紧抱住，两个人以令人恐慌的速度向下面坠了下去，下面是烧的噼啪作响的火海，她似乎听到了他在耳边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傻”，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让她再也没办法感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