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往事不堪回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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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李，名若素，一个怪俗的名儿。
从小出生在山寨中，按照家谱一层层数上去
可知：我祖籍便在这山寨中，祖宗几乎十八代均是占山为王。
如今忆起爷爷在我小时候讲的那些我们山寨“叱咤风云”的时光，当时真是满心遗憾未能看到爷爷当时的风华。
爷爷说在我出生前几年时我爹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这件事惹得全寨上下极为愤怒，连小娃娃见了我爹都要放声大唱“李家寨主真败家”之类的“打油诗”，我爹真成了所谓的“狗也嫌”。
又过了一年，待到爹在寨里的仇恨值慢慢淡下来了，他又领回了我娘——程家二小姐，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绣花绣出来的鸟兽鱼虫栩栩如生……
“你娘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清玉洁…”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一脸嫌弃地瞅着我：“你啊…除了上房揭瓦下河摸鱼还丑得人眼儿疼，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我眼珠往上一翻，道：“据说‘男儿似母女似父’，爹你对于这句话可有甚看法？”
这便是我们父女日常相处模式。
不过也不是我爹吹，我娘确实好看，不像我，我大概从小没长好，被我爹笑称“丑得人眼儿疼”，就连寨里二把手胡叔叔看着我期待的眼神也只是不忍道：“若素你…长得还好，没你爹说的那么夸张，至少是比二花好看得多的。”
二花是我们寨里公认丑得最是伤眼儿的一头猪。
那一刻我真是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当晚我怀着满满的怨念去问娘：“娘啊，爹又丑又不正经又爱损人你是怎么看上他的啊？”
正在绣一只孔雀的娘抬了抬头，笑：“你爹又说你丑了？”
“嗯。”我闷闷道。
“没事儿，你只是还没有长开而已，哎，若素，跟你说个秘密：娘小时候也是特别的丑，简直丑到出门都要戴上面纱的地步。”
“啊？”我瞬间有了兴趣。
“那时也是特别想找块豆腐将自己直接撞死，但直到有一天我爹跟我说，小时候越好看长大了也就越平庸，小时候越难看长大了就越好看。”
啊？真的？我心里暗暗憧憬我长大了变好看了是甚样子，一变暗暗吐槽外公对娘真好，哪像我爹，净会嘲讽我。
娘绣着孔雀的尾巴，似看穿我一般：“你爹啊，其实一直关心你的，只是表面不正经罢了。”
我表示哪有，天天说我丑。
娘笑道：“他嫌弃你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可哪次他不是陪着你一起揭瓦摸鱼？还有…”
我细细思索，倒也真是。
娘又趁热打铁：“你看你爹跟你是不是哥们一般，你看你外公，小时候不管如何只要娘露出要揭瓦摸鱼的苗头就一定无情掐灭，不管娘如何讨厌学琴棋书画，还是一定要娘去学，你看你爹这么对过你么？”
我再细细思索，这倒也是。
这么比较，外公和我爹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爹的。
于是这次的告状顺便打听八卦便以我被我娘忽悠过去为结局。
但是就此做罢怎似我李若素之作风？毕竟我爹娘的八卦便是从小我最好奇之事。
从我娘那儿打听失败，我便问起了我爹。
爹又叼一根狗尾巴草，满脸兴奋地与我讲起了当年的事，虽然句句透露着迷之自恋，但我还是忽略掉形容词和铺垫插叙把事件勉强顺了一下：
爹当年接受了朝廷招安，朝廷很仁厚地没有解散我们山寨，只是我们山寨本质几乎成了一个村子。
然后我爹也不是个安分人，居然想去考武举。
武举分为比试与策论，比试有马枪、骑射、步射等，这倒是挺好玩的，但听爹说甚是危险，毕竟是要抄家伙干真仗的。爹的原话形容：“如果你受伤了，若没死便爬起来继续考。”
似爹这样自小自打打杀杀走来的“刺儿头”在这样的“多花样纯打架”中肯定是稳赢了。
以上则是我在那时顺口把爹马屁一拍。
爹则是在我背上一拍：“若素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将头一歪：“爹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罢，毕竟爹你可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代表甚？”
爹狐疑地瞅着我：“你一歪头便无甚好事，仗着多读了几本小破书便来跟你爹咬文嚼字。”
我嘿嘿道：“不敢不敢，我也不卖关子了，这句意思便是指爹你自己便本能认为自己是‘刺儿头’”
爹貌似翻了个白眼儿。
我吐吐舌头：“爹你别说了，我全知道，就莫吹牛皮了，牛皮吹大了可是要漏气儿的。”
“哦？你知我要说什么？说来听听，我瞅你贼忒嘻嘻怕不是想了甚不好的东西。”
我面色一肃，认真演道：“若素你可知，‘刺儿头’也有‘刺儿头’的好处，比如你娘就喜欢‘刺儿头’，若你爹不是‘刺儿头’就追不到你娘，若真追不到的话你现在还不知在哪待着呢！”
爹似乎一头的黑线，道：“你‘刺儿头’‘刺儿头’的是要把人绕晕么？”
我在爹的肩膀上一拍：“爹你老实跟女儿说，是不是真的？”
爹寻思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娘是被你爹当年武举时的雄姿英风给折服了。”
我道：“所以说娘甚么都好，就只是眼光不好。”
爹瞪一下我：“还想不想好好听了！”
我陪笑道：“想，想，爹你快讲。”
当年爹参加骑射时的那匹马不知是不是给人动了手脚，在爹要射击时偏偏发了疯，癫狂地乱跳乱窜，最后还是将爹摔了下去，可在爹摔下去的那一刹那，只听一阵哗哗风声，爹的那支箭便插在靶心上。
此时娘正好经过，看到了爹如此风姿，便不由自主地为爹的风姿所倾倒了。
“爹你好自恋啊！”这是我听完后的第一句话。
我想了想，又问出第二句：“你那么厉害，为什么武举反而没过啊？”
爹咬牙切齿：“因为还有该死的策论。”
我了然，安慰地拍拍爹的肩；“爹啊，没事的，你想想，撸起袖子抄家伙上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你的对手嘛，不就是会纸上谈兵些么？换做我我也会写啊！”
爹看着我哑然失笑：“若素，牛皮漏气了…”
其实直到十二岁那年，爷爷才与我说，爹当年的武举失败，是因为有人走了后门暗地里整了一下他。
话说当年，爷爷神神叨叨地拉着吃着芙蓉糕正欢的我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先是故作深沉地捻了捻他的八字须：
“若素啊，你可否觉得你爹甚是二流子？”
我眨了眨眼儿，略一思索，心道确实，便重重点了下头，啃了口芙蓉糕。
“别看你爹平时甚是一脸的猥琐…若素！与人交谈时不可饮食！”
“噢！”我忙将芙蓉糕整个塞入嘴中，感到整个脸都被撑得鼓了起来，十分令人难受，也难以下咽。
“唉，说过多少次，一个姑娘家就应有姑娘家的样子！这可得了，净是学着你爹了，也不好好学学你娘那大家闺秀的样子！”爷爷叹起了气。
我略微抬头，稍微有些面部抽搐地望着爷爷：啊，爷爷，若素明白您带我来是为了在我心中树立一个良好的爹的形象，可您却是南辕北辙，净是在损爹啊！
爷爷似乎明白了我之意，又捻了捻他那长至心口的八字须：“啧，若素我知晓，以你之意，你爹似乎玩世不恭一副败家子模样（听到这儿我重重点了下头，心中认为这句话着实形容得传神至极），但当年他下山之时却是我们寨中最优秀的子弟。”
我点了点头，确实，爹的打架水平他敢称第一，便无人敢称第二。
“当年他考武举，有人言：‘比试若齐天大圣再世，策论若文曲星君下凡。’…”
“咳咳…”塞进嘴中大半芙蓉糕直接被我喷了出来：“文曲星君？？？怎么可能？说爹武功好似齐天大圣下凡是没的说的，方圆几百里都拎不出一个能把他打趴下的人，可说他写文章若文曲星君下凡…”
我是坚决不信的：“那些人只怕脑子不大好使。”
我忽而脑补了一番场景：花海摇曳，姹紫嫣红，面带招牌不羁微笑的爹执一柄团扇，轻轻摇着，抑扬顿挫地吟诵道：“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顿时打了个寒噤：
这太恐怖了，仿佛毁了我整个美好的童年。
虽内心如此“百折千回”，我仍是淡淡与爷爷道：“是啊，这真是‘笔落惊风雨，诗成吓鬼神，自此六界无鬼神。’”
爷爷哭笑不得：“若素啊…”
总体来说，在爷爷记忆中，爹年轻之时挺俊俏一少年郎，打得一手好架，做得一手好文章。后来接受朝廷招安之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自告奋勇去考武举。
后来之事，便不是爷爷亲眼所见了：爹在武举之时和娘一见钟情，郎情妾意，便成就了一段佳话，爹曾对娘发过誓：“若有一天金榜题名，定许你红鸾锦绣。”
然而好景不长，爹的才华被一世家大族——纪家瞅见了，纪家妒贤，便在武举中只手遮天，将爹阴了一把，还派出纪家暗卫欲杀爹灭口。
幸好娘发现了这一切，求着我外祖父程侍郎助爹摆脱了刺杀。而最终，爹心灰意冷，发誓此生不再入文坛，与娘成亲后，便携妻归隐山寨，安安心心作个有名无实的寨主了。
这些，便是爹在当年爷爷的追问下说出来的，问娘，亦是如此。
不过此时，我却暗暗将仇家的名儿记住：纪家。
我恨他们一手遮天埋没爹的才华，使爹只能“不以千里称也”，也恨他们打击了爹的雄心，坑得爹心灰意冷发誓此生不再入文坛。
我是爹的女儿，血管里流淌的与他一样，是羁傲不驯，奔流不息的血液。我仿佛能明白爹当年的难受。
所以我一定要报仇，我要让纪家知晓我爹当年是如何心灰意冷的，以彼之道，还施汝身！
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当年听爷爷说完还觉得爹甚是怂，一点点风吹雨打都经受不住。
第一个看透我如此心思的，是娘。
俗话说母女连心，这话真是应在我与娘身上，娘在我下山的前几天，便感受到我的心似乎为仇恨与报仇的欲望所填满。
下山，是历届未来寨主的考验。将他们在合适年龄中赶下山去，“游山玩水”两年，而且还必须做出不同寻常之事，爹在下山时便去考了武举顺带拐跑了我娘。
我下山，根本目的只在于：让纪家好看，令他们领会当年爹的辛酸苦楚！
那天，淡淡的烛光照在娘苍白的脸上，娘轻轻地：“若素，别去报仇了。”
我惊怒交集：“娘！为何？我难道能对爹曾经受到的不公正熟视无睹吗？”
娘叹息道：“我也何尝不想，只是，这幕后之人，只怕若素你就算练就再厉害的本领也丝毫动摇他不得。
我们在山寨中安分守己，不去招惹他们已经是万幸了，哪还奢望报仇呢？
幕后之人，贵不可言，若素你若去报仇，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答应娘，别去，好么？娘不能失去你，你爹也不能。”
我看着娘透漏着凄然又无奈而苍白的脸颊，只能点了点头。毕竟谁也不忍心看着母亲为自己而忧心忡忡。
于是，我打着一个小包，带着爹给我的几十两银子，插着娘在我生辰时给我的两支凤尾簪，便踏上了下山之路。
慢慢往山下走去，是一条陌生的小径，忽而有些恐慌，这是第一次，自己独立出门，自己真的可以应对么？
再回首望去，在门口相送爹与娘已经成为两个小黑点，我却依旧能依稀看见，他们的笑容与挥着的手。
原来，不管我走到天涯海角，爹与娘都会在门口望着我，朝我挥手，爹会等候着我回来再为我扯几株狗尾巴草陪我漫山遍野地疯跑，娘会守候在家中为我做着我最爱吃的芙蓉糕。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有着深沉的感情和绵绵不尽的牵挂。
再走几步，山寨似乎变得遥远了，爹与娘的身影也看不到了，但我知道，他们总会等着我，在我后面默默守护着我。而现在，我则会向前看，做最令他们骄傲的李若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往事不堪回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