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渡之月下妖花》禅那灯

103、第一百零三章

　　“不解蛊归不解蛊，但这份疼痛，就还是免了罢。”惑心一边说，一边就将手放在雪儿胸口上，待一阵青光闪过，雪儿紧皱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来。
　　泽镰看着惑心此举，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也并未阻止。
　　泽镰知道惑心是心疼雪儿，但他，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一，脾性不一，才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惑心替雪儿理了衣，又用术法替他烘干了发，又才将雪儿放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泽镰则立于一边，吟着浅浅的笑意，静静的看着惑心。
　　“睡吧，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惑心抚了抚雪儿的脸颊，终是不再犹豫的起了身，他道：“我们走吧。”话音刚落，惑心就牵着泽镰消失在了床榻边，厢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好似除了雪儿，从来就没有人来过那般。
　　惑心不愿久留，是因为他只要看着雪儿这狼狈的模样，就止不住的想帮他，可雪儿的命数不是他的，在这天道之下，他越是插手，或许结果就越坏！
　　惑心与泽镰自是等得了，可是雪儿却再也经不起下一个轮回转世了！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离别就如同这日出、日暮、朗星月明般有序，都以为自己是了然的，是可以接受的，殊不料，到头来才明白，这离别，从来都是伤感的，都是与伤痛并行的。
　　雪儿一直也以为，那与月儿沐浴在晨光里的告别之后就是离别，却不知，真正的离别，都是如同眼下的夜晚，伴随着黑暗与寒星的。
　　许是因中了忘情蛊，雪儿一个晚上都未睡好，眉头总着微蹙着的。
　　但天色，却总会亮起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菩提禅寺的佛塔之上时，无痕就似踩着清风伴着鸟鸣叩响了雪儿厢房的门，他道：“少爷。”
　　还似正在熟睡的雪儿的眼脸动了动。
　　“少爷？”无痕又唤了一声。
　　雪儿这才睁开了眼，手兀自抚上胸口，感觉似缺少了什么般，又晃了晃头，才觉得清醒了不少，之后这才掀开被子下床打开了门。
　　“少爷晨安。”无痕见了雪儿，就躬身问好。
　　“嗯。”雪儿轻嗯一声，然后转身回了房，他道：“过来替我冠发。”
　　“是。”无痕跟着雪儿进了厢房。
　　雪儿先是梳洗了一番，而后换了衣才坐在了铜镜之前，无痕先是拿起角梳替他梳头，然后再取了一旁的紫莲琅寰簪替他冠发。
　　无痕手上的动作很稳，不论是挽发还是穿簪都没有停顿，也是，毕竟还在谷内时，无痕就时常替雪儿冠发，就连月儿冠发的手法，都是跟无痕学的。
　　待冠好了发，无痕就背起包袱随雪儿一同出了门，转过回廊，雪儿往茶室走去，应当是寻泽镰与惑心去的。
　　岂料三叩房门无人应，雪儿推门而入，茶室空无一人，唯有茶盏压着的书信一封，上书雪儿亲启。
　　雪儿拆开信，入目的是无比熟悉的笔迹，这般娟秀，应当是出自惑心之手，澄澈的红眸扫过素笺，沉吟了瞬，就将信又叠好替给了无痕，道：“替我收好。”
　　“是。”无痕应道，问也未问就将信接过，贴身放着。
　　雪儿来这茶室寻泽镰与惑心，本是有话要问的，但在看了惑心的信之后，所有的犹疑似乎都有了答案。
　　“君待守云开，君方见月明。”
　　“心若生疑，也不必记挂。”
　　“诸多因果，都只由己解。”
　　“勿念。”
　　只是这答案，雪儿眼下还不是特别明白。
　　既然不明白，雪儿便不再想，索性转身走出了茶室，可这才迈出门槛，就见玄机彤儿带着蝶柒正从小院门口进来。
　　“雪儿。”玄机彤儿遥遥唤道，待走得近些又道：“雪儿昨晚睡得可还好？”
　　“娘亲晨安。”许是记忆里的情衷被封住，雪儿莫名的就与玄机彤儿亲近了起来，“雪儿睡得很好。”雪儿一扫之前的冷淡，周身的肃杀之气也似被尽数掩埋，他甚至会主动去牵了玄机彤儿的手，难得的露出他这个年纪本有的天真活泼，他道：“娘亲你这是要去哪？”
　　玄机彤儿见雪儿如此乖巧，瞬间就被惊喜冲昏了头，她当下俯身将雪儿抱起，道：“娘亲这是要去请二位前辈用饭，雪儿方才可是已经见过二位前辈了？”玄机彤儿方才见雪儿从茶室出来，想来雪儿就已经是见过泽镰与惑心了。
　　不料。
　　“娘亲，泽镰与惑心不在茶室。”雪儿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不得不说，这褪去了一身冰冷的雪儿，美得更是纯粹，更是干净，就像是洗去恶性的鬼魅，只剩下温润，他道：“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玄机彤儿顿住脚步，有些可惜的说话：“娘亲与爹爹还未好好谢谢二位前辈呢！二位前辈怎么就走了呢？”
　　“没事的娘亲，昨晚...。”再提到昨晚，雪儿就觉得脑海中有一瞬空白，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
　　“雪儿？”玄机彤儿见雪儿如此，不免担忧的轻唤出声。
　　“诶？我没事的娘亲。”
　　“我只是想说昨晚，我已经好好的谢过泽镰与惑心了。”于眼下的雪儿而言，要想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空白还真有些难，所以他也就决定不再去想。
　　雪儿他并不是一个会为了暂时的无可奈何，而错失与刚刚得来的娘亲亲近的机会的人。
　　玄机彤儿闻言踌躇了一下，然后又定了定心，才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得待下次见面再好好谢过了。”语罢，玄机彤儿就抱着雪儿往小院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吩咐蝶柒道：“小蝶，你先去收拾一下，待用完早饭，我们也该回去了。”算起来，幽冥赫与玄机彤儿一行人是已离家数月了，他们先是因为上官临城的召集住在香山城的别院里，后又得了泽镰与惑心的传信，赶回这伴江城。
　　“是。”蝶柒施礼，领命往厢房走去。
　　玄机彤儿就抱着雪儿去了餐室，还未走近，就见幽冥赫长身玉立在餐室前的古树下，和一法师似正在说些什么，再待走得近了些了，那法师似乎看到了他们，便施了个佛礼，就往前殿去了。
　　幽冥赫从玄机彤儿怀中接过雪儿，温声问道：“怎地没见二位前辈？”
　　“二位前辈已经离开了。”玄机彤儿回道：“若有幸再见，再谢也不迟。”
　　“也是。”幽冥赫点了点头，反正依他之见，那两位前辈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贪图名利的人，何况眼下又不辞而别，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定也不是打搅自己一家。
　　“走吧，用过了饭，我们也该回去了。”作为武林第一‘魔宫’的幽冥宫，其声势不言而喻，幽冥赫的别院也很多，就算说是遍布各城也不为过，但他与玄机彤儿却很少在别院里住，而且在雪儿回来之前，他们也只是偶尔散心才会四下走走，且更多的时候，幽冥赫与玄机彤儿都住在幽冥宫。
　　而幽冥宫，才是幽冥赫认可的归处，也是玄机彤儿和雪儿的家。
　　用完了饭，幽冥赫伸出手，正欲抱雪儿，却听雪儿一脸认真道：“爹爹，我想自己走。”
　　“啊？”说起来，这还是雪儿第一次唤幽冥赫为爹爹，所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可以理解。
　　“雪儿说他想自己走，不要夫君你抱了。”玄机彤儿率先反应了过来，还不忘取笑幽冥赫一番。
　　“哈哈~”幽冥赫回过神来，道：“好好好，雪儿真乖，雪儿自己走。”幽冥赫把雪儿放下了地，又冲他眨了眨眼，接道：“那以后雪儿也不要娘亲抱。”
　　“夫君！~”玄机彤儿很是无奈。
　　“嗯，雪儿以后都自己走。”岂料雪儿应得一脸认真。
　　“好！不愧是我幽冥赫的儿子。”幽冥赫的大掌抚了抚雪儿的头顶，又转身对玄机彤儿道：“彤儿，马车我已命人准备好了，你先带雪儿过去。”
　　“好。”玄机彤儿应了一声，就去牵雪儿的手，道：“雪儿自己走可以，但还是要牵着娘亲的手。”
　　“嗯。”雪儿乖巧应道，许是因为他自己的体温偏寒，雪儿就渐渐的喜欢上了幽冥赫与玄机彤儿手上有些陌生的热度。
　　马车就停在殿前的山门下，蝶柒与无痕无伤已经候在那，玄机彤儿牵着雪儿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幽冥赫也来了。
　　而这次，赶车的是蝶柒，幽冥赫则领着无痕无伤和几个亲信骑着马跟在马车后。
　　幽冥宫就在伴江城，只不过与这菩提禅寺相距甚远，若是幽冥赫一人骑马，不过三个时辰便能到，但眼下因跟着马车，少说也得五个时辰。
　　马车里，雪儿枕在玄机彤儿腿上，任由玄机彤儿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头，狭长的眼睑半敛，模样慵懒，好似一只晒在太阳底下的猫。
　　车轮滚滚，马车窗外的光，或明或暗，时不时落在雪儿那绝美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雪儿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空白，他觉得，他可能曾几何时，也拥有过如此时此刻般温暖惬意的光。
　　但一个眨眼，那光，就毫无踪迹，像是从未出现过般。
　　临近午时，秋阳愈烈。
　　幽冥赫一行人在一个平日歇脚用的酒肆前停了下来，这刚停，就见有人迎了上来，“属下见过尊主。”来人躬着身，一脸谦恭。
　　“无需多礼。”幽冥赫下马摆了摆手，道：“去命人准备些清粥。”清粥是玄机彤儿特意交待幽冥赫准备给雪儿的，后又将手中的缰绳抛了过去，接道：“喂好马。”
　　“是！尊主”来人接过缰绳，又从里面唤了一声，“丙四、癸九。”话音刚落，就见酒肆里又出来了两个人。
　　幽冥赫撩起马车帘，待玄机彤儿与雪儿下了车，才一同往酒肆里走，刚进门，就有人早早在先引路，直接转去了后面的雅室。
　　用过了饭，一行人也不多作停留，一路往幽冥宫赶。
　　酉时三刻，烈阳西垂。
　　幽冥赫一行总算到了幽冥宫。
　　幽冥宫虽然被称作武林第一‘魔宫’，倒也并不是说这地方就是穷山恶水，相反，幽冥宫所处的位置还相当的雅致，前方有水，三面环山，一幢幢或高或矮的楼宇依山而建，从大门抬头远远看去，处处皆是白墙红瓦，好不气派。
　　这马车才刚停，门前左侧最首位守卫就上前来，道：“属下见过甲护法。”在蝶柒还未被幽冥赫放在玄机彤儿身边之前，她就叫甲柒，蝶这个姓，是后来玄机彤儿替她取的，说是姑娘就该有个姑娘的名字。
　　但幽冥宫其他护卫却不这么想，一是因蝶柒的身手高强，又是习武之人，大可不必计较这么多，何况比起蝶柒这种女子气十足的名字，他们更喜欢称她为甲护法，因为听起来就很霸气。
　　这二来，则是因为幽冥赫，幽冥宫内但凡受过幽冥赫指点过功法的，都按甲乙丙丁往下列，之前被唤作蝶柒的甲柒，就是受幽冥赫指点的第一批里身手最好的，就恰似一种认可，这也是为何众多人唤她甲护法，她也从来不纠正的原因。
　　“嗯。”蝶柒轻轻点头，然后将缰绳递给护卫，道：“传令下去，尊主与夫人回来了。”
　　“是！”守护躬身，然后朝着另一个护卫挥了挥手，那护卫就往里跑去了。
　　蝶柒跳下马车，撩起前帘，道：“夫人，少爷，我们到了。”
　　玄机彤儿将雪儿抱下马车放在地上，幽冥赫也下马往这边走。
　　“恭迎尊主，恭迎夫人！”余下的两列护卫躬身齐齐喊道。
　　雪儿看着这一幕，略有疑惑的挑了挑眉，心道，想不到自己的爹爹也是有些厉害的嘛？
　　无痕与无伤也下马，他们跟在雪儿身后，见了眼前一幕，眼里尽是讶色。
　　他们也心道，原来他们的少爷，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少爷啊？！
　　幽冥赫牵起雪儿的左手，玄机彤儿自然就牵起雪儿的右手，这本该在三载前就应团聚的一家三口，终于在今日一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