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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洞穴 ...

  •   今日,他倒少有的穿着月白深衣,碧色交领。静默了许久,看着池塘里的鱼躲在荷叶之下。
      一日雅事,数夕阳西下不过。薄雾云起,浮云蔽日,却挡不住霞光。
      若说朝阳生机,那么西山日薄则是无限怅然。

      他的脸上映着快要灭亡的光,捡起一块小石子,丢了进去,霎时鱼儿们东游西窜。末了,淡淡道:“我带你去拿玉。”
      向我伸出了手时,他看着我,依旧笑意盈盈。好像刚才的沉默,是我的错觉一般。
      “去哪里?”我把手给了他。
      他竟“嘻嘻”坏笑了两声,拉着我一跃而下!
      水花溅的很高,本能的闭紧了双眼。心里直要骂他,一点准备也不给我。
      我虽对水性不熟,但好歹也会划拉那么几下。待熟悉之后,我慢慢睁开了眼。
      水下别有洞天,日光已是黯淡,底下的东西晕上斑斑伤痕。水草缠绕着珠链沙曼,泥沙淤积,掩了金簪碧玉,卷着妆镜花黄,粉盒绸缎零落。
      这次第,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这一口气实在憋着难受,忍不住吐出了许多泡泡。我想游上去呼吸换气,可三言却突然抓着我用力地拉到了最底部。
      这该死的,他莫不是要害死我。
      手臂乱挥着,想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抓住获救,但头顶漆黑一片,连池面的波光都看不见了。
      三言却还是带着我下沉,这荷花池究竟是有多深?
      待一口气吐了干净,我终于出了水,再没有空气我怕是要溺在这池水中。
      喘着粗气,想万三言埋怨着:“你……怕是要杀了我了。”
      周遭一片漆黑,身旁水声大约是他三言上了岸,然后又拉我上去。仿佛是进入了什么山洞,脱了水,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洞中亮起烛火,才让我看了个清楚。

      顶上钟乳神斧天工,石笋石柱,千滴万滴清凉。身后的一泓潭水应该是通连着荷花池,前方的烛火没入黑暗,深不见底。
      “寒秋……”前方黑暗中传来一声清冷女声,她叫着我的名字。
      不见其人,却闻叹息轻轻。
      “三言,那里面是谁?”我问道。
      他敲了一下我的头:“你真是问题多,跟我进去就是了。”
      有了刚才那一遭,我警惕着问他:“你不会害死我吧?”
      三言朝我瞪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要害死你,早就把你丢进疯人院的大火里了。”
      说起大火,倒是……信息中心那伙人放了一把。如今,三言为了救我,也放了一把大火。真是一报还一报了。
      在黑暗中行进,越走越是阴冷漆黑。分明墙头亮着白烛,可是四下里却不得分明。女人的声音隔些时候便会响起,叫着我的名字,叹息着。
      这山洞越走越小,也越来越暗……
      终于,前方好像有许多的亮光,我们快步而去。待我走近,才发现这是一座灵堂。
      白绫孝布扎在四周,香炉置于桌上,那底下压着的,是属于我的青玉玦。
      说到底,摆脱不了的。
      将它拾起,这一次,我终于认识了上面纹着的图案。
      那是一只鸟,是上古传说中的三足金乌。底下用云纹衬着,神鸟展翅而立,鲜活生动。金乌祥云案。只是这玉中有些许红艳,赤血妖冶森冷。
      周旁是大大小小的白烛,在青铜的烛台上闪闪烁烁。围着的,便是一副牌位。
      牌位之后还有一幅画卷。灵堂凄凄,香火戚戚。山洞中偶来的风吹动丧幡,冷冷清清。
      虽设有牌位,可那惨惨淡淡的一尺三寸的木头上,却只字没有。
      想来是供奉那画上的美人,着一身铅朱深衣,佩挂组绶,发髻上簪着金色步摇,灵动闪闪。身量纤纤,眉眼间满是凄苦和忧虑,但不妨碍她的美,是那么的倾国倾城。

      我看着那画,晃而出神。她低着头,似在行走,似又驻足,似在哀叹,似在等待。她的手里捧握着一方青铜博山香炉,恰是画前的那一尊。
      那炉中仍燃着点点星火,升腾起袅袅青烟,还有寥寥酸甜清香。
      眼观而测,香炉通身只有十来寸,柄柱约有四五寸。炉上高山雕镂精致万分,左右方位又雕作两棵雄壮的树,枝桠繁茂将那山峦包围覆盖。
      青烟缭绕,慢慢地从画中女子的身前升起。朦胧间,我听见她在叹息,可是她在悲哀什么呢?仿佛朝我走来了,冰冷的手拂过我的面颊。
      她缓缓张口,良久也不曾言语。末了,她又叹一声。烛光摇曳,忽而回过了神。
      我转过身,想去叫三言,可是他仿佛陷入了极大的哀伤中。
      没有搭理我,直从我身旁走过,朝那牌位上了柱香。
      他将博山炉轻轻打开,手置于炉上方,蓦的,手指尽化为烟末香料。
      没多时,传来的味道忽的浓重起来。他的手又恢复成完好的样子,只是皮肤上还附着些许粉末。
      鼻腔内留下许多甜甜香味,原来,伴我入梦的就是此香。
      我有些吃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直直的盯着他,道:“你是谁?到底是什么东西?”
      暗自考量,与金乌同行之人怎会有异类平凡。攥紧了拳头,实在紧张。但是心底里是分明的,他并不会害我。
      他看着那画,似乎出了神。那一炉,一牌,盏盏白蜡。
      “她是谁?为什么没有牌位?”我问道。
      洞中钟乳石上慢慢流下水珠,点点滴滴。可那珠子紧紧抱住了钟乳,迟迟不肯罢休。却终是敲在石笋上,嘀嘀嗒嗒。
      “她是……”念着,念着,他没有再说下去。仿佛有许多话,许多事,但说不清也道不明。
      见他不语,我便又试探着说道:“看她步摇坠坠,袖裙仙骨,该是汉朝女子。依着中华习俗,竖好了牌位,人方能安息。你……”
      我望了一眼万三言,虽和他见了不过一两面,但只觉得他是个会打趣的,少有如此正经伤感的一面,现在的沉寂失落相当少见。
      “我是一把香灰……”良久,他回过身来看着我说道。
      不似金乌那般长袍束发,他便如青涩的高校少年,蓬蓬松松的短发,碧色的衣衫,更显活力朝气。
      青烟迷蒙,那炉子点点的香料竟能散发出如此浓重的气息。
      世间本混沌,无所谓时间,无所谓空间。世界之所以为世界,是因为有了人。
      人又为何所以为人呢?此间种种,难分难解。
      也许我亦非人,也许我亦非物。
      便如三言。
      他说,他是一把香灰……

      没有什么信与不信,也没有什么真是不真。讲给别人听,不过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看着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知那虾兵蟹将是成了精的,殊不知香灰也能化人。”
      他又活了似的,拉着我过去:“寒秋,有样东西要给你。”
      一丝青烟迷蒙了我的眼,他绕过那放着空牌位的灵案,将那画轻轻取了,暂挂在旁边突出的石壁上。
      “唉……”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环顾四周,却并没有什么人,那声音像极了我在洞口听到的。
      原本挂着画的地方,显露出一块苍寒的青玉璧,牢牢地嵌在山洞石头中间。四周青苔满布,苍碧青青。
      “寒秋,过来看看。”他唤了我一声。那东西我瞧着诡异得很,色泽碧青鲜亮得仿佛快溢出来一般。
      “不来,我在这看得很清楚。”我冷冷的拒绝了他。
      虽站的远些,但我看到那玉璧上雕琢了许多图案花纹,仿佛符咒一般摄人心魄。
      山洞中却忽然从四面八方淹来凉风飕飕,阴声阵阵。那叹息又响了起来:“唉……”
      听着只觉哀思绵绵。那白烛灯火闪烁,我不禁寒毛竖起,却见三言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试探着问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他歪了歪头,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嗯?”
      眼前忽然一闪,直发头晕,我说:“一直有人在叹气,你听到了吗?”
      我听着那声音,心悸胸闷,站也站不住。 “没有啊。”
      他回答我道,只是他的话语被被另一个声音掩了。
      “去看看吧……”这声音凄厉,哭喊着,哀求着,“那玉困了我,折磨着我……”
      声音在山洞里回响。仿佛无常索命一般声嘶力竭,却无甚意义,凭添了许多无奈。
      她还在哭喊,一遍一遍。我闭了眼,捂了耳朵,掩耳盗铃似的。蹲下来喃喃着:“别说了,别说了……”
      气弱无力,几乎快震耳欲聋。
      万三言走过来靠在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一脸疑惑不解:“你怎么了?寒秋,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她说,那玉困着她,折磨着她。

      忽然,所有的声响都停止了,就连万三言叫我的声音也丝毫听不清了。
      蓦地,耳畔仿佛有人,传来阵阵呼吸声。
      回头望去,却空无一人。
      “救我,也是救你自己。”那声音忽的又在耳边响起,直直的抓住了我的心。
      不禁发了冷汗,仿佛有人指引着我,将我带往那青玉璧旁。
      三言似乎轻松了起来,低着头靠在墙上点起了烟。
      我将手放在玉璧上,上头刻有淡淡的,难以看清的符文图案。
      我依稀认出来一个小篆字形的“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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