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和璟明

12、第 12 章

　　是谁？是谁在说话？这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莫名的有些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听过。只是此时折丹的脑子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画面拥挤在一起，使她根本无法细细回忆到底是在哪里曾经听过这个声音。纷飞的战火、将士的哀嚎、冲天的火焰、口踢的嘶吼，在她的脑海里一一炸开，炸得灵识摇摇欲坠。所有画面最终凝结成那一柄贯穿胸膛的闪着寒光的利剑，还有自己倒下前看到的那一张年轻的颤抖的脸。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的脸庞，一双眼睛明亮的如同清晨初升的太阳。只是原本应该清澈无忧的眼里，盛满的却是令人胆寒的恨意。为什么要恨我，你是东丹国的人，为什么要这么恨我？这少年虽然穿着的是南隅国士兵的装束，但是他脸上的刺青却是只有东丹国才会有的黔面之刑。而且，能够在林维叶的亲卫军中掩藏到现在，以他的谨小慎微，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少年正是被林维叶安排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恨我？
　　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痛从折丹的胸口开始蔓延，这痛楚如同灵巧而纤细的毒蛇，带着令人作呕的寒意缓缓游过折丹的全身。它所经过之处，都让折丹痛的肝胆俱裂。好痛，怎么会这么痛。就好像有人正在将自己一寸寸打碎，然后又一寸寸捏起。折丹颤抖地想要抱紧自己，但是自己的四肢却像是被牢牢钉在了某处，根本动弹不得。凌迟之痛大概也就不过如此了吧。本以为这已经是痛苦的极限，却不曾想下一刻，折丹本就不稳的灵识因为这剧烈的疼痛终于彻底碎裂，一时间仿佛有千斤巨锤狠狠的凿在了折丹的脑子里，灵识破碎时迸发出的巨大灵力自折丹的体内冲击而出，如同将自己狠狠撕裂开来，真的好痛！折丹终是再也无法抑制地呜咽出来，咬破的嘴唇，鲜血淋漓。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日。像是终于结束了最后的酷刑，汹涌的痛感开始慢慢退去。折丹尝试着慢慢睁开眼睛。原以为自己会身处在无边的黑暗里，但是醒来却发现这里竟是无穷无尽的光亮。可是这亮光并不刺眼，反而像是某种名贵的贝母所散发出的莹莹光彩。
　　等到涣散的目光开始慢慢凝聚，折丹发现在自己躺着的不远之处，有一个人正安静地站在那里。应该就是刚刚对她说话的那个人了。折丹尝试着慢慢站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没有办法挪动哪怕一丝一毫。她只能费力地慢慢抬起头，那人仿佛也发现了折丹的动作，于是抬起脚步，慢慢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那人所走过的每一步，脚下都有灵光闪现，衬着周围贝母的光泽，真真是流光溢彩。走动之间，雪白的裙角无风自动，上下翻飞之间如同春日里被风吹起的梨花，美的令人心醉。与柔美的裙角不同，她的腰间悬挂着一柄通体莹白的宝剑，剑鞘之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却有灵光如同藤萝一般缠绕其上，熠熠生辉。只一眼，便可知定非凡品。终于，那人的脚步在停在了折丹的面前。而折丹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张极美的脸，每一处五官都像是世间最出众的画师精心描绘出的美人图，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淡。盈盈如月的脸庞上，是远山一般清澈隽永的眉眼。灿烂时便是灵动的朝霞，沉思时便是清冷如霜雪。月辉一般的灵光笼罩在她的周围，让她的美更是如烟如雾，如梦如幻。这张脸美到极致，却也熟悉到极致。
　　因为，这正是折丹自己的脸。
　　“你是谁？”嘶哑的声音在这极静之地，显得尤为刺耳。连折丹自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是对方的的表情还是完美的没有一丝裂缝。她缓缓地开口：“空灵尊者。”四个字，优美的如同环佩作响。是了，这个声音正是刚刚自己在昏睡之际听到那个声音。难怪当时听起来觉得耳熟，现在再听，折丹不禁恍然，这正是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传说中的空灵尊者会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和声音。折丹的内心虽然充满了疑问。但是她知道此时的自己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她的脑海中再度出现了那个面有刺青的少年，她想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恨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舍身守护的子民一剑贯心。她也想去问问林维叶，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亲卫之中，又或者这一场刺杀根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一场阴谋。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自己的子民手里。所以，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折丹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催动了赤焰剑上所留存的灵力，借由赤焰剑作为上古神器所本身的灵力封闭了自己的五处大穴，拼死一搏地进入空灵境界。
　　对于修行者来说，空灵境界更像是一个传说，因为在折丹之前并没有人真正进入过这个境界。关于它的记载也仅仅存在于古老的经帛记录之中。传说，空灵境界是所有修行者参悟大道前的最后一重考验，只要参破了空灵境界，就可以真正体悟大道，飞身成神。但是，想要进入空灵境界，就必须亲手封印自己的五感灵识，封住自己的天地五穴。将自己的灵识完全抽离。这对于修行者来说无疑是极危险的做法，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会灵识碎裂，成为空壳一具。更为危险的是，进入空灵境界之后所面临的修炼也极为危险，只是怎么危险，又应该如何脱出，却没有人知晓。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从空灵境界中成功脱出。除了能够参悟大道，飞身成神之外，空灵境界还有一个传说。传说在空灵境界中有空灵尊者镇守。若是能有缘见到空灵尊者，那么只要答应尊者的条件，便可以实现心中所想。而折丹之所会在最后关头冒险一试，也正是因为这第二个传说。她不甘心，她想要活下去，想要去问个因果。所以，她拼死也要试一试这个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的方法。因为，她真的不甘心。
　　看着眼前这张极熟悉的脸，折丹的内心居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委屈，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如同废物一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胸口的疼痛再度袭来，少年的脸和林维叶的脸再次交替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股自己从没有体会过的情绪渐渐从心头升起，如同火一般灼烧着自己的内心。
　　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在愤怒。”
　　愤怒？原来这噬心之感便是愤怒。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空灵尊者黑白分明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什么条件，我想要活下去。”
　　空灵尊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双目赤红的折丹，在她刚刚昏睡之时，自己已经看到了她的梦境。梦境中的折丹浴血而立，却被自己的子民一剑贯心。她也见到了她在对战之时所展现的强大灵力。自己身处空灵境界这亘古的时间里，也曾见过一些修行者，但是折丹无疑是这些修行者中天资最高，修为也是最高的一个。她能体会到折丹的痛苦，但是却不忍看到有这般天资的折丹成为愤怒的囚徒。
　　她看着折丹的双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无论什么条件？”
　　折丹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什么条件。”
　　不知不过去了多久，折丹看到空灵尊者缓缓抬起了她纤细莹白的左手，有一道灵光自她的指尖缓缓凝结。然后她将自己的指尖轻轻地在折丹眉心一点。刹那之间，折丹的脑内一片亮白，一道强劲的灵力穿透她的身体。这灵力如同探寻一般在她的体内四处游走，最终又自她的眉心脱出，回到了空灵尊者的指尖。
　　折丹再次睁开眼睛时，空灵尊者原本只有莹白灵光的指尖，现在竟多了金、白、蓝、粉四种不同颜色的灵光。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折丹，语气漠然：“如果我要拿走你全部的喜、惧、爱、欲，让你从此成为怒、哀、恶的囚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