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
-
索尔沉默地抱着蜷缩成一团的小猫，轻轻拨开小团子厚厚的毛，觉得自己看到了被掐出来的浅浅的痕迹。
他摸了摸洛德暖乎乎的身体，平缓了好一会才从衣服里掏出来一瓶药水，倾倒在手心里，然后放轻动作给小猫揉药。
洛德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被揉得很是舒服，于是甩了甩尾巴，勾在索尔的手腕上。
“对不起。”
索尔看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尾巴，突如其来地向洛德道歉。
不明所以的洛德以为索尔是在为来迟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道歉，于是他大度地转过身，抱住索尔的手指：“喵~”
本王原谅你了。
听懂洛德的意思之后，索尔愈发愧疚。他把小猫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弯腰亲了一下奶团子的耳朵：“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陪你，好吗？”
洛德抖了抖耳朵，乖巧地应了一声。
乖巧的洛德在索尔离开房间后的一秒钟就跳下床，吭哧哼哧地把从阿斯加德藏书阁里带来的书捞了出来。
小奶团子动了动看上去伤得很是严重的脖子，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得意地摇头晃脑，咬着书的一角用法术把它拖上床。
整个飞船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房间外人来人往，走廊上有各色各样的人不停走动，脚步匆匆。
审讯室外的红灯亮起。
索尔一步一步远离房间，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下身来，双手颤抖着捂住脸。他控制不住地感动后背发寒，心脏的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天知道他在开门的瞬间看到洛德被掐住脖子，冲着自己发出微弱的呼喊时经历了怎么样的冲击。
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翻天覆地奔涌而来，像是尼福尔海姆和穆斯贝尔海姆交界处迷蒙不清的漫天大雾，金伦加鸿沟隔绝两岸彼此无法相通。
在热气与寒冰的交错中，索尔跌跌撞撞地行走，尽头站着那个他连提及名字都不敢的人。
洛基。
洛德无力垂下的四肢仿佛是当日情景的重现，索尔一瞬间呼吸停滞心跳骤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扑身而上一拳打倒了掐住洛德的人，怀里多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团子。
奶团子抱着他的手腕，轻轻地叫唤。
索尔抹了一把脸，只想打死一刻钟前怀疑洛德是敌方间谍的自己。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审讯室。
洛德正津津有味地用爪子拨拉书页，饶有兴味地看书页边角用绿色的花体如尼文写下的批注。
“毫无生气的灵魂写下的空洞语言，血液在此停滞，□□在此湮灭。”
再翻几页——“难以想象这些作者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大抵是无止尽的蜜酒和没日没夜的宴会狂欢充斥了他们的神智，以至于只能书写出毫无意义的酒后呻/吟。”
或者是批注者直接划去一大段文字，提笔直接改掉，还嫌弃无比地补充：“哦我亲爱的文学家们，如果你们真的能看懂文字，就不该写出这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文章来。”
洛德愉悦地欣赏这些显得毒舌又刻薄的批注，时不时敲击几下书页，觉得这位写下批注的人简直和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一边悠闲地趴在床上甩着尾巴，一边用小法术翻着书。床上有索尔走之前给他留下的小零食，洛德嗷呜嗷呜吃下去几个。
幸福的猫生。
他翻过一页，尾巴尖晃晃悠悠地在空中荡漾了一下，突然顿住。
在极其隐蔽的一个角落里，有一行浅淡的字迹隐藏其间，若不是他闲得无聊看书速度慢，根本无法发现。
“今天去了演武场，他果然是最厉害的人，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哥哥！”
洛德一愣。
小团子隐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像是一片大雾横亘在面前，穿过大雾大概就能看到想要的东西，但雾气太多，遮挡住了前方所有的路。
于是他退回到第一页，这本书开始的地方。
紧接着他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本书上的批注者简直像是在记日记一样，那些刻薄又高傲的评论只是他的掩盖物，遮掩住了他真正想要写下来的东西。
从第一页的“他是我最爱的人”开始，漫长的记日记之旅展开了序幕。
洛德像是看一篇精彩的小说一样一页一页地翻，努力寻找每个隐秘的角落里散落的文字之花，越读却越有一种熟悉感。
怎么这么像是……洛德愈发觉得像是索尔。
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既觉得自己是在用另一个人的视角看索尔——这个把索尔称为哥哥的人用繁复的如尼文来记叙琐琐碎碎的事情，又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视角。
多么奇特的体验。
他仿佛与记叙者融为了一个整体，灵魂飘荡在半空中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索尔，遥远又模糊的记忆。
洛德看得如痴如醉，震惊于写作者让这些简单的文字如同繁花盛开的花园一样美丽，也感叹他藏在文字间复杂又小心翼翼的情感。
情感奔腾如海洋，烈焰滚滚而来，与寒冰一碰，就化作了雾霭。
洛德开始怀疑这位写作者与自己的关系，可他又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几个星期前才来到阿斯加德的一只猫，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位墨笔字迹已经快要褪色的作者。
于是接着他又开始疑虑作者与索尔的关系——兄弟？
小团子歪了歪脑袋，想不出来索尔有提过自己的弟弟，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提及。所以……
他们是关系很不好吗？
洛德低头看向小小的花体字，又慢慢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对，文字的情感无法骗人，至少在这段时间，索尔和他的“弟弟”一定是关系好的。
急切的探知欲让洛德继续翻找这本书，但他颠过来倒过去地翻，也无法再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藏书阁极其庞大，索尔从各地带回来的书整整齐齐堆放在书架上，木质的螺旋式楼梯连接了每一层空间，从历史到戏剧，从诗歌到小说，以及许许多多的法术符文、各地的地理图集，应有尽有。
小巧精致的桌椅随机摆放在每一层空间里，地毯铺在上面，完全可以光着脚踩在上面，或是直接坐在地上。
若是要翻阅索尔那为数不多在藏书阁里的记忆，大概只有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弗丽嘉带他们一起去的时候了。
小洛基坐在弗丽嘉怀里，扯着她的衣角听她温柔地给自己看她自己写下的手稿。
小洛基乖乖地被抱着，眼睛盯着复杂的法术咒语，轻声跟着母后一起念。
绿色的光团漂浮在他们周围，小孩子惊喜地“哇”了一声，抱着母后撒娇：“这是我弄出来的！”
弗丽嘉揉了揉洛基的小脑袋，笑：“嗯，我的宝贝是最棒的。”
小洛基被夸得眼睛都笑弯了，然后得到弗丽嘉一个轻轻的吻。
索尔不甘示弱地也尝试了半天，一个点都没折腾出来。
小洛基看着自己哥哥失落的表情，爬到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然后放出一个绿色的光团，飘飘荡荡落在索尔手上。
“送给哥哥呀。”
索尔看着弟弟白白嫩嫩的小脸和睁得圆圆的眼睛，感觉棉花糖化成糖水，一团团裹住了他的心。
只不过后来，弗丽嘉逝去，藏书阁被烧毁，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洛德想起那天晚上星空浩瀚，藏书阁的帘子随风飘荡，索尔抱着自己随意找了一处坐下，低头看向窗外的演武场。
藏书阁七层，不高不矮的地方。
索尔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一本古老咒语书籍，抱着奶团子把书摊开在腿上，对着茫然的小猫念念有词。
小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喵喵叫，爪子搭在书上，试图重复咒语。
索尔的指尖亮起一个绿色的光圈，神王盯着它看了半天，手一挥，光点就从神明的掌心落入凡间。
奶团子“喵呜”一声，身周浮现出大大小小的光点，索尔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淡定的小奶猫。
洛德仰头看着索尔，驱使光点渐渐没入他的身体。
神明把礼物赠予人间，洛德只把礼物送给索尔。
抛却神明的身份的，作为一个单独个体的索尔。
索尔一瞬间红了眼睛。
小团子不知所措地被他抱起来，随即感觉到自己的毛毛似乎湿了一小片。
除了弗丽嘉，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关心他的身份。
不是奥丁，奥丁看中的是他长子的身份；也不是仙宫三勇士，他们仍然对身为王子的他抱有敬意；甚至不是他的人民，神王索尔是他们的一个精神象征。
只有一个人，他不在乎索尔是不是王子殿下，是不是会成为当之无愧的神王，是不是要做世间的英雄。
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故人离去，魂魄尚未入梦来。
洛德眨了眨眼睛，把爪子摁在一行小字上。
“母后今天教了我一个新的法术，他看了一眼，没有夸我。”
自此之后日记中断，只剩后续愈发尖刻的评论。
房门的锁被扭动，洛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点都不想让索尔看到这些小字。于是他一跃而下把书推到原本摆放的地方，在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伪装好自己的时候快速让伤痕浮现，瘫在了地上。
索尔一进门，差点踩到自家猫饼。
“洛德？”
洛德虚弱地叫了一声，怀里还抱着一小袋零食。
索尔哭笑不得。
他弯腰把小团子抱起来，给他拎出小零食，塞了一颗小蛋糕到他嘴里。
洛德嗷呜一口咬住，湿漉漉的舌头舔到了索尔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