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命养你》唐弋珂

6、都是太阳的错

　　嵇成再次恢复意识，费力缓缓睁开眼，只觉暖黄色的阳光倏地钻到自己眼中，周遭飘着打着转发着光的尘屑，嗅了嗅，身边是之前没有闻过的不属于自己淡淡药香，他对气味向来十分警觉，但却在这片干爽又舒适的地方有点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身体十分沉重，只动动手指都会引得全身钻心般的疼痛。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意识在这一片温暖中重新清醒过来。

　　不知什么正伏在自己的身侧，嵇成撑着双臂费力地蹭起来，喉咙一阵干涩，揉着眼睛想说些什么但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嵇成缓缓坐了起来，睁眼看了看周围，才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姜仪家，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又一次不告而来。

　　看天色，现在最多凌晨四点。

　　他低头，看见姜仪穿着睡衣，正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头深深埋在一层又一层的被子中间，白皙的脖颈大片地露了出来，细细的红绳挂在脖间，乌黑的头发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十分抢眼的对比。

　　他的头发应该是许久没有理过了，碎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上，挡住了他正闭着的长睫轻轻颤动着的眼睛。清晨的阳光带着点暖色，姜仪的手还攥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指节微微泛红，在光下十分通透。

　　阳光衬着他，很好看。

　　姜仪硬是撑着这段时间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守了嵇成一整个晚上。

　　夏天的太阳出得很早，到了天边逐渐放亮，一缕光从城市楼宇的空隙中终于照进了房间，嵇成的情况也终于稳定了下来，他安安静静躺在被子里，许久没有再不安，眉毛也终于舒展开来，似是终于能好好睡一会了。

　　姜仪摸着嵇成的额头，悬着的一口气也终于呼了出来，硬撑了一整晚的灌满浆糊的脑袋彻底断电，本来想着走回客卧去睡一会儿，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就直接趴着睡着在了床边。

　　嵇成挪着身子，注意到姜仪手中攥着的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毛巾，看了看身旁一双双被子，又看了看被自己扯着脱掉的衣服凌乱地扔在一边，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想起了这个十分难熬的晚上。

　　也是姜仪在自己身旁守着自己熬过去的晚上。

　　嵇成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布料摩擦发出轻轻的令人安心的声响，他轻轻踏在地毯上，生怕吵醒了姜仪。

　　姜仪睡得沉，但并不安稳，睡梦中隐隐听到些细碎的声响，又感觉有什么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头发。

　　但他在沉沉的睡意中没抽得出力气顾及这些，直到感觉自己突然腾空，轻轻哼了一声，又感觉落在一片十分温暖而安稳的地方，身旁好像有什么也躺在自己身边。

　　姜仪只当是做梦，也没多想，下意识蹭了蹭，想说些什么，可又实在没力气，转瞬间只得作罢，接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嵇成把姜仪抱上床的全程，头铁得大气没敢出一下，不知是紧张还是有点害羞，抱起他的动作硬生生花了好长时间。

　　姜仪身量不矮，个子挺拔，平时看起来虽比常人纤细些，但身材整体看下来却十分匀称，但一抱起来才发现，他确实轻得很，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

　　更不妙的是，睡着的姜仪闭着眼十分安静，眉目软了下来，跟着呼吸一下一下轻轻起伏着，似乎还在轻轻哼哼着什么，本来看起来难以接近的人现在缩在自己怀里，抱起来甚至比抱着小嵇越还软……

　　嵇成心猿意马，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把眼神从姜仪身上移开，慢慢把姜仪放回到软乎乎的被子中间。

　　嵇成的手被姜仪枕在了头下，他软软的头发扫着嵇成的手臂，嵇成紧张得呼吸都乱了频率，生怕把他弄醒，只敢僵硬地慢慢活动着手指，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也不是，接着让姜仪枕着也不是……心里一片慌乱，现在这般看着虚弱的姜仪在自己身边睡着，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了。

　　不知怎的，等嵇成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姜仪已经把自己扯到了枕头旁。

　　嵇成眨眨眼，心跳得飞快，顺势一个翻身躺倒了姜仪身边，姜仪的头安静地埋在自己的胸膛中，他呼出的气息扫在自己的心口处，软软的痒痒的，扫得嵇成的心脏跟着没来由地胡乱跳着。

　　他就这么一点点注视着自己怀中的人，在自己怀中蜷着安睡的人。他从见了姜仪之后，第一次这么大胆，像看着什么宝物一般，一丝不露地想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自己心里。

　　他真好看，身上的味道也好闻，要是他是我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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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仪呼吸一顿，再次缓缓睁眼，眼前忽地出现一片结实的胸膛，惊得平时极少失态的姜仪一个激灵直接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啪——”清脆响亮，嵇成身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疼疼好疼！”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嵇成被打懵了，姜仪赶紧推开他正环着自己的手臂，飞也般坐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睡在了嵇成的怀里……细细回味了一下，睡得貌似还挺安稳……姜仪一时不知道是该再给嵇成一掌还是先给自己来一掌。

　　“你醒了？”嵇成小心翼翼地开口，整理着心情，有点局促地端坐在一边，看着姜仪一脸羞怒地退到床的另一端，有些不知所措。

　　姜仪没说话，眼神里又重新蒙上了一层疏远，良久，点了点头。

　　“昨晚你……”“昨晚……”

　　半晌的沉寂后，二人同时开口欲言，话语撞上的同时又尴尬地重新闭了口。

　　“你昨晚烧得乱扯衣服……你那上衣是你自己拽掉的。”又是一阵沉默，姜仪装作十分平静地先开口，说完脑内登时就后悔了……说这干嘛啊这不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

　　嵇成似乎也没想到姜仪会先提这一茬，笑了出来：“啊你要说这个啊……没事，我这病就这样，病起来只顾着活命，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你看我这因为是在你家还收敛了些呢，正常要是在我自己家，我裤子也早都脱了。”

　　嵇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开口：“昨晚……真的谢谢你了，没有提前征得你同意就直接闯进你家里，还折腾了你一晚没睡……现在还早，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好……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先出去，你就接着睡一会吧……”

　　姜仪一听，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一阵无语：你出去……你倒是先去看看客厅被你毁成什么样了吧你出去……

　　但他也只暗暗念叨着，刚才在嵇成怀里醒来的场景确实尴尬，现在又不好说别的，加上姜仪劳累了一整晚，确实还有些没睡够，看了看手旁的小闹钟，还不到七点……

　　“没事，不用客气，你现在没事了就行。我看你身体也还需要再休息下，你就先在这里躺着吧，我去隔壁睡一会。”姜仪起身，平复着心情，光着脚躲着地上的被褥和衣物，低头专注地在略显凌乱的地面上找着自己的拖鞋。

　　然后又慌乱地发现他这一晚其实一直都没穿拖鞋。

　　“姜仪？”嵇成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嗯？”姜仪抬头，嵇成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旁，看着他的脸近在咫尺，逆着光，他眼底的每一分感情此时都能一寸寸完整地落在自己的眼里。

　　“没什么……感觉这是第一次叫你的名字，还是嵇越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就是想说，谢谢你昨晚没把我扔出去，还照顾我一晚上……谢谢你。”嵇成的脸上十分诚恳，本来十分轻佻的瞳孔现在也写满了严肃。

　　“都说了没关系的……你快躺着再歇息会吧。”姜仪面色还是十分平淡，说着又对着他礼貌地笑了笑。

　　姜仪眼神在落在他光溜溜的上半身的时候，有些不自在，接着转身打开衣柜，拿了一件t恤放到床上：“你衣服昨天弄脏了，过一会你扔在洗衣机旁边的脏衣桶就行……不嫌弃的话先穿我的吧，这件比较宽松……你穿着应该不会太不合体。”

　　嵇成抿抿嘴唇，拿起衣服又说了一句谢谢，后退一步，还是注视着姜仪的眼睛：“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又回来找你吗？”

　　姜仪一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想要出去，闻言对他说：“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没事就好，等你恢复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这段时间就住在我这里修养吧。反正，除了我这里，你在桥州市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吧？”

　　他没多说，原因他不是没想过，这段时间思来想去，无非也就那几个原因，不是因为赤鸣珠就是因为自己独特的身份。

　　“我不太舒服，就先回去睡回笼觉了，你自便，好好休息。”姜仪淡淡不走心地笑了笑，迅速转身关门离去。

　　但这些都不太重要了，因为姜仪知道，虽然自从他隐隐发现自身的特殊性之时，他就早有预感，他拿着这一身蹊跷的灵力，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像正常人一样过一辈子的。

　　之前的三十年里，自己都尽力隐藏压抑着体内的灵气，尽力假装闭着眼，规避着灵界的所有。

　　他虽然不确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将会在未来必然发生的争端中占多大的分量，但他多少猜到了，自己身份特殊，不管早晚，总是脱离不开的。

　　而嵇成两次在自己面前的出现，让他确定了，他离这场自己已经预想了好久的不知祸福的争端，真的不远了。

　　抱着被子关上客卧门的那刻，姜仪努力维持着的平淡表情一下崩掉了，他躺在枕头上，闭着眼尝试忘掉刚才清晨时发生的一切，可无论怎样脑子里都是嵇成昨晚虚弱的样子，安安静静等着自己给他擦身子的样子，还有今早抱着自己入睡的样子……

　　而且他现在仔细回忆了下，刚刚好像还是自己抱着人家胳膊不放手，又把人家扯过来身边抱住的。

　　姜仪把被子拉到脸上，使劲喘着气平复心情。刚刚在人前还能装个白脸蒙混过去，现在他却真情实感地变成了大红脸——不是气红的，那是羞红的。

　　为什么羞……他完全钻到被子里，蜷着身子，又羞又气，只觉得自己真的没出息坏了，简直对不起自己单身的这二十几年。

　　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还是没见过几面的男人，只是被他抱了一下，就有如此不淡定的反应。

　　姜仪哭了，他刚才假装云淡风轻，急着跑回客卧是因为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某个本来不该有反应的地方……它，悄悄支棱了起来。

　　纯有病，这鸟人纯有病，没事大晚上跑到单身人士家里脱了衣服，还抱着自己睡觉……呸，这登徒子，真要把人活活气死。

　　姜仪骂的痛快，但不久瞌睡虫又钻上了脑子，嗜睡的症状又犯了，于是从清醒着骂慢慢变成了在梦里接着骂。可能是因为真的骂得痛快了，这一觉姜仪睡得十分安稳。

　　再看那边被讨伐的主人公嵇成，披着衣服一直坐在床边，做思考人生状，迎着阳光低着头，一直一直没有动。

　　谁能想得到，刚才也是一脸淡定和姜仪道谢的嵇成在这边也开始红了脸。

　　因为随着太阳升起，自己的小小鸟，刚刚其实也跟着升了起来。

　　“这不怪我，这都是太阳的错。”

　　姜仪和嵇成隔着一堵墙，同时颇有默契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