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渡》徽音i

1、清欢胥

　　秋意渐渐的浓了起来，院子原本繁茂的梧桐愈加萧条。

　　锦帛披了一件宽衣给我，又在我手里放了一个暖炉，

　　小姐，外面风大，老爷让您不要总是在院子里。

　　好吧，其实这院子里，也只时偶尔有一些盘旋的飞鸟。

　　我也是不知何时就患了咳疾，甚是难医，几服黄连似的药喝下去，也不怎么见好。

　　锦帛，可我想去外面荡秋千。

　　我望着外面房檐上空离群的哀鸣的飞鸟出神，

　　你看它只剩下自己了，多无趣啊。

　　你陪我去街上看看好不好，就像从前一样，我们扮成男子，偷偷出府，一个时辰就回来。

　　我转身望着她，忽然一阵风吹来，我又抚胸咳了起来，

　　小姐，

　　她往里拉我，我黯然下来，

　　下一服药马上就好了。

　　等你康复了，我们去一整天也好

　　可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呢

　　冬天都要到了。

　　宋尧，你带走了我的素花簪子，为什么没来找过我呢。

　　锦帛放下帘子，我望着上板上斑驳的雕花，意识渐渐模糊。

　　恍然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一身玄衣半蹲在床前，撩起我额前的碎发，抚过我的眉眼，还把一颗清凉凉的药丸放进我口中。

　　很是奇怪，一点也不苦。

　　许是梦境感觉不到罢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暮时了，

　　锦帛，

　　我唤她，

　　刚才可有人来过？

　　她推门进来撩起帘子，

　　哪有人来过呀，小姐怕是做梦了吧，药好了，我去热一下。

　　哦，

　　真的是梦啊

　　想什么呢，

　　当然是梦了。

　　次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煦。

　　气候有些回转，我也终于一天天好了起来。

　　前几日宋尧派人送了一个足有两尺长的锦盒给门口守卫转交给我，却又未报姓名，也没有进来，若非盒中有帛书，我还真真不知是谁。

　　锦盒里是五花八门的小吃的，东街的糖炒栗子，南门的栀子饴糖，唐记的桂花糕，甚至还有西市的冰糖葫芦。
　　锦书上只有寥寥几字，
　　七日为期。
　　尧。

　　尧，
　　怎么这样落款。
　　我看完就赶忙叠起来放在梳妆匣里，
　　锦帛在一旁笑我。

　　今天是第七天了。
　　他许的，是什么期呢

　　小姐，你又傻笑了，
　　我可要去禀报夫人了，说我们小姐呀，

　　她笑出声来，

　　留不住啦！

　　我作势要挠她痒痒，她一边跑一遍笑我，
　　就是嘛，那三皇子送来的那么多宫里的贡品，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倒是前些日子那些不甚入眼的小吃的，你当宝贝似的……

　　贡品？

　　噢，她不提我倒是忘了。

　　三皇子弘晟，皇后娘娘次子，长我三天，在我面前每每以兄长自居，甚是厚颜……不过皇后娘娘到是好得很，自幼时便常常

　　接我入宫陪她，总是拉着我一边教我女工一边给我讲故事。

　　只是那女工太过繁琐，我是怎样都学不会……

　　便是如今也不太擅长，只觉得抚琴练字更有趣些。

　　小姐，你怎么愣住啦

　　我晃过神来，她早跑到院子里，

　　我推你荡秋千好不好？

　　阳光从稀疏的梧桐枝丫上透下来，甚是明媚，

　　在秋千上上下荡着，我只觉得像极了春天。

　　咦，小姐你看，有纸鸢哎

　　我循声望去，对面西墙外上空有只粉底金箔的纸鸢，银铃在风中作响，

　　锦帛跑去看是谁了，我心里打起了小鼓，

　　会是你吗

　　我小声嘀咕，

　　望着那纸鸢越飞越高

　　啊！

　　我身子一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惊叫出声，

　　好在身后力度不大，不然我是一定要跌下去的了，

　　回头一看，宋尧伸出的手还在半空悬着，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我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回去任秋千荡起来。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莫非会传说中的穿墙之术？

　　正想着，

　　风筝摇摇晃晃的跌了下去。

　　我转头望他，

　　傻呀，

　　他笑我，

　　你的人不是去看了吗？

　　噢

　　果不其然，

　　锦帛抱着纸鸢气喘吁吁地就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你看，这画的……

　　她瞠目结舌的愣在门口我才反应过来，

　　倒是宋尧先款款而去，

　　接过她手中的风筝，

　　我是宋尧。来看看你家小姐。

　　见我点头，锦帛留了一句要去泡茶就跑开了。

　　只留他提着纸鸢信步而来，

　　你这丫头倒是如你一般机灵。

　　我没去应他，却是抬眼就看到了纸鸢上的丹青，

　　——俨然是那天偷偷扒在殿门外小心张望的我

　　倒是一手好作，我想，

　　令人心羡，

　　嗯？

　　没什么，夸你画的好看。

　　他闻言倒是笑了，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是真的在夸你。

　　不过我却是应该生气的，作画非要挑偷听的样子，是来羞我的吗。

　　我佯装生气，他却认真的半蹲在我面前，

　　是初次见面的样子，留作日后纪念。

　　日后……

　　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他抬眸望向我，我只觉得他身后的艳瓦白墙乃至碧海似的天都仿佛暗淡了些。

　　可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偷偷去，
　　一会儿就回来。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带你去。

　　锦帛拗不过我，饶是不太放心，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倒是从来不知，京郊还有这样一片仙境似的地方。

　　碧空朗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野鸡生禽，甚至离离的草还顽强地保留着那片绿色，郁郁青青，煞是招人喜欢。

　　宋尧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花，奇的是我竟是从未见过。

　　花有九只，四白五红。

　　我屏息于白色的纤尘不染，更惊诧于红色的奇艳若滴，

　　这是……

　　我抬眼望他，

　　彼岸花。

　　这就是彼岸花？

　　你知道？

　　没有，

　　我摇了摇头，

　　看戏本上提到过罢了。

　　书上有一句“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我本是信了的，现在想来，却是骗人的。

　　他朗朗的笑起来，

　　哈，当然是了，戏本子原本就是唬人的

　　有机会带你去西岐看看，我与父亲常年在那边

　　近秋分时，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红的一面，白的一面，染了整座山。

　　我看着手里的一束，想着那漫山的皎洁和灼艳，

　　一定很美吧。

　　自然。

　　我戴着他编的草环，躺在草地上感觉很是奇妙，斜阳若影，也是平添困意，

　　听他讲着那日殿外如何如何看我有趣，拿着簪子想来寻我如何如何随父亲赴宴上朝难以脱身……

　　他在不经意间牵住我的手，我已是迷迷糊糊了。

　　我没有听到的是，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还能再回来见你，着实是上天恩赐。

　　小七。

　　我在宋尧的肩上醒来，彼时已是月上柳梢。

　　这样静的偏巷，本该惊疑，我却是不由得安下心来。

　　许是近的距离、宽厚的肩膀总让人能有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