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医仙 ...
-
孙见微长长的眼睫颤了颤，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华枝，目光凝滞如古潭，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一瞬间骄阳的炙烤仿佛被清风通通安抚。
不远处的姑娘穿着浅青色的布衫，立在书肆的门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看起来清瘦了不少，可眉眼间依旧灵动，充满生气。
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牵着马走过去。高大的身姿投下一道影子，把沈华枝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沈华枝微微仰着脸看他，“孙大人是来找我的吗？是我父亲派你来接我吗？怎么这样快，明明我昨日才寄出的信。”
“是来寻你的”，孙见微开口，声音微哑，“但是没有收到信…”
是我自己来寻你的，沈华枝。
沈华枝打量着这个大热天还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心想这样热不死他才怪。她又问道：“那么孙大人如何知道我在这里？还有您是否知道，我父亲现下情况如何？他那爱操心的性子，现在是不是着急得不行？”
沈华枝几乎能想到那个老头子着急得在书房中绕圈踱步的模样。
孙见微喉头滚了滚，低声道：“老师…他自你那日失踪之后，情况便不大好了。”
沈华枝皱着眉头，连忙问：“怎么回事？府中王叔没有好好照顾他吗？”
“他卧病在床，或是心疾所致。”
孙见微吐字十分艰难，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在喉间。
沈华枝见状略微有些动容，从腰间小袋子中递过去一枚紫红色的李子，温声道：“大人辛苦了，吃颗果子吧。眼下你已经寻到我了，任务圆满完成，不必总是眉头紧锁。你且放宽心来。”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我们得早日回去，我实在担心家父病情。他为国操劳大半生，早年就落下了病根……”
孙见微把小小的李子握在手心，摩挲着光滑的果皮，听着沈华枝絮絮叨叨，越听越愧疚。“沈姑娘，那我们便即刻回京吧。”他抬起头，望向西面，日影缓缓迁移，此刻动身，连夜赶上两天路，便能回去了。
沈华枝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我需要回收留我的农家，同主人告别。另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孙见微望着她，忽然一把抱住她，翻身上马，把她搂在胸前。
一刹那间清冷苦涩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着她，沈华枝震惊地靠在身后人滚烫的怀抱里，不可置信：“孙大人？”
“…多有得罪。请沈姑娘指路。”她看见孙见微下颚线条紧绷，如一柄新开的冷刃，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沉肃。
她心中轻叹：难为这小伙了，想必是在强忍厌恶与她同乘……师生大法好呐，把他挑剔的脾气都给一并治了。
“无妨，特殊情况特别处理嘛。一直往前，出了南城门，往东再去五六里就到了。”她笑眯眯，话故意说得夸张，“想不到孙大人有一天，也要听我沈华枝的指挥，小女此生无憾矣！”
孙见微嘴角轻轻上弯，在这一刻，他忽然恶劣地不想沈华枝知道所有真相，甚至想要和孙容婉那蠢货划清界限。他害怕沈华枝或厌恶或畏惧的目光，那种感觉会让他的心脏莫名窒闷。
他无比自私地贪恋着此刻虚假的友好相处。
*****
风把竹林吹的沙沙作响，那群多嘴多舌的鸟儿吵个不停。
七宿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闭着眼睛听着周遭大大小小的声响。
他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自从回到无垢山庄，成为了那男人的儿子，他就被逼着在刀光剑影里快速长大。没人知道他有多怀念从前的日子，从来没有什么魏大公子，有的只是爱偷喝酒的小七，他听着夏夜里蛙声十里，听着漫天星河被摇橹人捣碎，桨声里会飘来沙哑的渔歌……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他仿佛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到近，慢慢停在屋前。七宿睁开眼，拄着拐走到门前，看到一匹血红色的骏马背上载着两个人停在树下，男人一身黑衣，神情冷肃，怀里的女人绿裳薄衫，发丝缠了满脸。
但七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沈华枝那女人！
他气势汹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瞪着沈华枝，委屈得好像在等她一个解释。
出了趟门，回来就在别的男人怀里算怎么回事？！
沈华枝把一缕碎发往耳后一别，看着七宿灼热的目光，自然心领神会。
她从怀中掏出好几本话本，兴冲冲地说：“我办事儿，您放心！”
七宿皱着眉，恶声恶气：“你、你快给我下来再说！”
孙见微抱着人利落翻身下马，眼神和七宿交锋，隐隐察觉对方的恶意。
正要开口解释，却见七宿挪开了目光，一把夺过去沈华枝手中的药材和话本，“华枝，你能耐了，买个药还能勾搭男人回来。”
沈华枝惊异于此人的不知好歹，“你瞎说什么？腿残了脑子也不能和它一样吧？”
七宿隐忍地深呼吸一口，对着孙见微方向使了个眼色，语气颇为语重心长：“得不到我就找人刺激我？你、你真的不必如此。”
“大不了我给你个机会。”
沈华枝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厮在扯什么犊子。
“你真的想太多了。”她耐着性子，“他是来接我回家的。”
七宿闻言，盯着沈华枝看了几秒，目光正常，神色正经。
终于确认她没在说谎。
……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倔强的少年红了耳朵，一手拄拐一手拎着药，骂骂咧咧地进屋：“华枝，你还不进来？刘大娘饭都烧好了，你还要人等你？”
沈华枝看着他落荒而逃，噗嗤一声笑出来。
孙见微拴好马，慢慢走到沈华枝边上，跟着她进了屋。想到少年那一声一声亲密的“华枝”，他心中泛起一阵微微的烦躁。
忍耐许久，他终于偷偷压低了声音，问她：“这些天你们都在一块么？”
“是啊。”
“你对他了解得多吗？”
“完全不了解。”沈华枝回答地斩钉截铁，“我也没兴趣了解。”
孙见微皱眉，“我以为，你很信任他。”
沈华枝：？？？
“孙大人何以见得？”
孙见微抿了抿嘴，“他，称你为华枝。”
沈华枝笑着对他眨眨眼，“因为我没告诉他我姓沈。”
“哈哈，我是不是很聪明很警惕？”她仰着脑袋得意洋洋，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孙见微也勾起嘴角，面上浮上淡淡的笑意，赞许地点点头，“是很不错。”
*****
昨夜怀中宝，今日锅里熬。
鸡汤在瓦罐中被煨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华枝一边吃一边赞道：“这是小七昨夜怀里那只吧？真不错，我们小七就是慧眼识鸡。”
七宿阴恻恻地看她一眼，一字一顿，“食、不、言。”
沈华枝闻言，笑得更欢，吃鸡吃得更畅快。
她赞许的点点头，“此言得之。”
然而半分钟后，她继续开口，“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七宿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心中失落极了，“你要走了？想把我丢下了？”
他忽然联想起童年的一些记忆，激得他心头微微发疼。他扬声道：“你这是始乱终弃知道么？想想看我现在这样都是为了谁？”
七宿说完，又叹了口气，目光避开沈华枝，“算了，无所谓了。”
沈华枝停下了吃鸡，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在短短一分钟内情绪的跌宕起伏，仔细措辞，“七啊，你误会姐姐了。我当然是对你负责到底的。”她顿了顿，“就是问问你承不承受得住舟车劳顿。”
“原来如此啊。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七宿笑着，“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他一口引尽碗中汤，仰着脖子豪气冲天，像是拿出了喝酒的气势，“那我也得跟刘大娘好好道个别！”
粗瓷碗轻轻落回桌上，沈华枝看着顶着一大簇马尾一瘸一拐走出门去的七宿掩不住的少年意气，十分羡慕。
她不禁感慨万千。
那货发质是真的好啊……
*****
几日奔波，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天子脚下。
沈华枝离开许多天，再一次回来，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看着熟悉的街市，听着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这一刻多出一种诡异的归属感。
也并不稀奇，在书中世界生活了十几年，多少带着点眷恋的，就好像她现在走过一次生死边缘，就无法把周围这些人当做没有资料卡的路人甲乙丙丁了。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七宿撩了帘走下来，打量了一下，问沈华枝：“这沈府是哪儿？”
“太傅府咯。”
“太傅是谁？”
“我爹咯。”
七宿被她轻飘飘的话一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沈华枝显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以后你就在府上养伤吧，不用太拘束。”
话刚说完，就看见王叔带着一大群家仆围上来，老泪纵横，“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华枝点点头，连忙关心老沈头的身体情况，“父亲他——”
“昨日已经醒了。”
“好，我去看看。王叔，这位七宿公子是我救命恩人，我带他回府养伤，你先安排下去。”沈华枝一边说着，一边提着裙小跑着，继续问道，“听说御医来瞧也不见好，是哪位医好了父亲？”
王叔劝着她慢点走，一边答道：“是陆公子。”
“哪位陆公子？”
“还有哪位有如此医术？就是那医仙陆无咎陆公子。”
沈华枝步伐一顿，顿时明明白白。
哦，舔狗团第三号种子选手上线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医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