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情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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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小筑依山而建，白兰绕砌，青石为阶，铺满了洋洋洒洒的红粉落英。
孟之璃昏睡了两天，终于醒来。
她睁开眼睛，面色苍白，楚楚可怜，显得更加惹人疼惜，嗓音干涩地喊道：“阿珞，我好疼……”
梁珞抚上的她的额头，发现她已经退了热，安慰道：“你伤的有些重，不过恢复的还算好。我去给你把药端来。”
孟之璃皱了眉头，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撒娇道：“不想喝嘛…我怕苦……”
梁珞轻笑，点点她的鼻尖，“会给你配点蜜饯，乖乖喝掉，好么？”
他给人掖了掖被角，转身出门，往药庐方向走去。
时至傍晚，天色却早已暗沉如墨，寥落的星子隐隐约约挂在起伏的山尖。
仙华玉桃花瓣被风吹的簌簌抖落，百步青石阶上走来一个纤长的少年身影。
那人似乎看见了梁珞，急急忙忙喊道：“公子留步！”
梁珞转过身，就着夜色分辨，原来是当日那个青衣小道士，他不禁拧紧了眉尖，“道长何事来此？璃璃并未害人，却被你打成重伤。难道如今道长还要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吗？”
小少年闻言，白净的脸上浮上一层愧色，连忙道：“此事是在下失误。不知尊夫人现下情况如何？我师承天机门玄苍长老，略通岐黄之术，或许可为夫人诊治一二，权当弥补在下过失……”
梁珞闻言，目光沉沉看向他，“阁下原来是天机门弟子？”
南指月点点头，朝他作了一揖，“在下乃天机门玄苍长老座下关门弟子南指月。”
“原来如此。道长愿意援手相助自然很好。”梁珞眸光晦暗，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笑道，“那洛玉便先谢过南道长了。”
梁珞一边走向药庐，一边对南指月解释道：“阿璃原本是朔月谷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妖，三年前我身受重伤被她救下，得她悉心照顾。只是数月前她承受了天劫，身体虚弱修为尽散，我才带她来此处寻医问药。却不想她又被南道长误会，以致……”
南指月越听越愧，皱紧眉头，“以致如何？”自从将那小童送回家中，这几日心中便总是惴惴不安，唯恐自己误杀无辜。
对他而言，万物有灵，倘若是不作恶的山野精怪自然也有活的资格。
倘若那孟姑娘如梁珞所言，本性单纯良善，却因自己错手杀死，那么他必定良心难安，终生有愧。
梁珞余光瞥见南指月这幅模样，把那几分无措与内疚尽数收入眼底。他宽容一笑，端起药领着人走出去，温声道：“道长也不必过于自责。璃璃虽然昏睡了数日，但所幸之前得了几颗卜元丹，尽数服下之后她倒也性命无虞。”
说着，二人推开厢房门，走进屋中，看见病恹恹坐在床上的孟之璃。
她素衣淡薄，没有挽发，青丝随意地铺在脑后。往日明艳娇容被病气笼罩，添了几分苍白脆弱。她顺着声响回头看，只见梁珞端着药碗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鸦青色道袍，木簪束发的小道士。
她被吓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往被中躲了躲。梁珞被她这幅娇憨的模样逗笑，坐到床边哄道：“璃璃，这位是南指月道长。先前不过是因为一些误会错手伤了你，你无需如此怕他。”
孟之璃探出半张脸，朝着南指月眨了眨眼睛，依旧瑟缩着往梁珞怀里钻。
“别闹了，药来了，你快趁热喝。”梁珞拿着药碗，拌了拌勺子，轻轻吹气，“不喝药，身子怎么能好？”
孟之璃靠在他怀里，被喂了一口又一口黑乎乎的药水。
梁珞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甜蜜饯，轻声道：“南道长是天机门弟子，让他给你把把脉好么？”
孟之璃仰头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小道士，气息纯净，心思单纯，只怕是从未历经人世善恶。
她对南指月笑了一下，柔声道：“那、那就有劳道长了。”
一截霜白的皓腕从袖中露出，南指月目不斜视，搭上指尖，细细探查。
倒果真如梁珞所说修为尽失，体虚病弱。
他想到自己几日前毫不留情的出手，内心惶然，只怕如今孟之璃缠绵病榻，面目苍白，或恐是也被自己的几道剑意伤及了内里。
他皱紧了眉头，歉然道：“洛公子，夫人脉象细弱无力，面色无华，血脉空虚，精神委顿……或恐是被天劫伤及根骨，留下了后遗症。在加上前几日，被我的几道剑气伤及心脉，才致使她昏睡数日。不过，剑伤可医，天劫之创我却无能为力……”
梁珞闻言，轻轻安抚孟之璃肩膀，对南指月宽怀一笑：“有劳南道长了。我们早知天劫难躲，应劫之后死里逃生，也算是侥幸。你无需为此自责，只是……”
南指月见他面有难色，立即道：“洛公子有话直说无妨，倘若力所能及，在下绝不推辞。”
梁珞眼中浮上几分感激，接着继续说：“昔日我们曾于途中获得一部经书，其中记载医毒相生相克之道。倘若要治愈天劫之创，或恐要用世间奇毒作引。”
南指月点点头，“此法我也略有耳闻，但也只是听长老粗略提及。不过，世间奇毒众多，洛公子所需又是何种？”
“是离恨天。”
无色无味，蚀骨销魂，神医难救的离恨天。
南指月垂眸，想了想，还是诚实告知，“此毒已经近百年无人制出，或恐早已……失传。”
梁珞起身，送着人走到院外，叹道：“我也知此毒难寻。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放弃分毫希望。”
漫天花瓣纷纷洒洒，那双桃花眼里似乎盛满了对妻子的深情，看得人心魂一颤。
南指月望着他，心中愧意如海水般汹涌，语气落寞，“洛公子，实在抱歉……”
梁珞挥手止住，“我知南道长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说来，我还另有一事要求您相助。”
“公子请讲。”
“我想请道长替我卜上一卦，算算我此程回京是凶是吉。”
南指月闻言，放松了神色，“倒也不难。只是卜卦算命，算是偷窥天机，需要公子支付相应报酬来抵过天谴。”
梁珞闻言一楞，“多少报酬？”
“二十文钱。”南指月神色正经。
梁珞轻笑出来，“道长还真是…心性质朴。”
南指月抿唇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师父如此嘱咐我，我自然不敢违背。”
“那，请吧。”梁珞依言取了一小串钱递过去。
山风抚过，青袍广袖猎猎，掌心三枚铜钱预示着卦象。
清澈的嗓音含着笑意，“恭喜公子，大吉之兆。”
*
精致的角楼钓着一弯新月，深秋的薄霜覆满琉璃瓦。
几天前的雨水早已把那些大火焚烧后的余烬和被屠戮者流下的鲜血冲洗的干干净净，千百年屹立不休的重重宫阙依旧如往昔一般恢宏富丽。
纵然细枝末节有些偏差，但一切事情都顺着原有的轨迹发生。梁砚夺权登基，沈华枝成了这位年轻帝王后宫里荣宠不断的贵妃娘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琅没有回京。
眼前牡丹描金书案上摆了一封信，是一个月前沈琅寄出的，只是路途遥远，辗转交到沈华枝手上的时候都特喵更朝换代了。沈琅在信中先报了平安，讲了讲自己与好友著书立说的打算，末了又絮絮叨叨问起她的近况。
……近况？
沈华枝被押进宫里好几天，活的宛如一条咸鱼，整日里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每天和梁砚待在一起，看他批改奏折励精图治，陪他用一日三餐，陪他御花园里散步……这黏糊劲简直令人咋舌，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沈华枝整日被人形监视器盯得烦躁极了，吼了他几句：“我又没有长翅膀，你何必成日里担心我要逃出宫去？”
那厮却仿佛听不出她的怒火，告诉她：“你有前科在身，我实在放心不下。”
……信任就像一张白纸，一旦揉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样。这句话竟然是真的。
“你这么粘着我，怎么上朝不带着我去？”
梁砚闻言波澜不惊，竟然还颇为赞许地点点头，认真地询问她：“你真的可以和我一起去上朝么？”
沈华枝当然严词拒绝。
要真是遂了他的愿，还不知那些史官要如何骂她红颜祸水。梁砚弑父逼宫名声本就不好，她就不上赶着添油加醋了。
沈华枝知道梁砚放她走是不可能放的，但所幸日日夜夜与他处在一块，这厮也没做出什么太过火的举动，两人这几日下来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钮祜禄·华枝如今吃着最好的玉盘珍馐，睡着最大最软的龙床，开启了后宫副本。只是宫里对手寥寥，除了几个没被梁砚弄死的老太妃之外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工具人皇后应素秋……说来羞愧，自打进宫以来，她这个贵妃至今也无福见上皇后娘娘一面。
沈华枝也不知道如何交代自己的近况，提了笔又放下，放下了又抓起，涂涂改改，竟然半句未成。思索再三，还是想着要劝沈琅不要回京，顺便提一嘴自己入宫是心甘情愿，让老父亲不要担心。
才刚写道心甘情愿的部分，梁砚就进了屋，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轻笑着问她：“原来你是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