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地狱 ...

  •   凌元宫中,安元帝穿着一身黑领仙鹤广袖道袍,发上戴着莲花冠,懒洋洋地在榻上打坐。

      年轻时的放纵与晚年不加遏制的用药,早已让他身体亏空,死气沉沉。为求长生,于是便建了这凌元宫,带着一众美艳宫妃“修行”。

      他睁开浑浊的双眸,咳嗽几声,尚不知宫外何以燃起熊熊火光。

      身着薄衫的丰腴美人贴着他的脊背,搂着人柔声哄,“陛下,让臣妾来服侍您服用今日的仙丹罢。”

      安元帝斜眼看着递到嘴边的朱红色仙丹,笑着吞入口中。

      “爱妃啊,你可知这宫外何故喧闹?怎么、像是走了水?”

      美人敛了敛身上轻纱,撩开帘子,魅声笑道,“陛下,天光如火,是为祥瑞。许是上天怜悯您修道之心,特降吉兆渡您成仙呢。”

      “原来如此。”安元帝眼前闪过重影,视线变得愈加模糊,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美人见他合了眼,垂着脑袋轻轻退下。

      梁砚提着剑走进来,看着安元帝手中斜放的拂尘轻笑出声。

      他一步步的走上前去,低声唤他:“父皇。”

      安元帝模模糊糊听着声,也不知道是自己哪个便宜儿子来看他。

      他掀起眼皮,看着来人身量,不太确定的问道:“是砚儿么?”

      “难为您还能把我和名字对上号呢。”梁砚面上恭敬,平静的目光中没有多少感情,“儿臣还真是受宠若惊。”

      安元帝费神地看着这个从来没被自己投注过注意力的儿子,不知道何时他竟有了如今这样慑人的气势。

      他不满自己的权威被人挑衅,训斥道:“这是你和朕说话的语气?”他烦躁地闭了眼,“和你娘玉妃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梁砚闻言,笑出了声,“父皇糊涂了。儿臣的母妃不过是浣衣局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是什么玉妃娘娘呢。”

      他冷冷看着那个气色虚浮的昏庸帝王,叹道,“父皇或恐早已忘了她的模样,所以今日,儿臣想恳请父皇,去陪陪她。”

      “哦?”安元帝闻言,只当真有此事,还想着是哪个女人要上赶着邀宠献媚,他懒洋洋地说,“既如此,便召她进殿罢。”

      “她早已故去多年。”

      安元帝不悦地睁开眼,刚要斥责梁砚不知分寸胆大妄言,却发现身边美人早已不知去向何处。

      唯有梁砚提着沾了血的长剑立在面前。

      “孽……子!你要做什么?”

      梁砚挑眉,“做什么?自然是逼宫了。”

      他面上坦坦荡荡,说的理直气壮。

      运筹帷幄多年,梁砚每一步都算的刚好。

      庆元帝不理朝政多年,又大修行宫,挪用了南方赈灾的白银,早已民怨冲天。

      早年的几个心腹和得力下属也早就被他一一处理干净,一个没留。

      现在他倒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若不是今日被激怒,他倒想多留这昏君几天,好好折磨。

      安元帝发黑的唇角不断的颤抖,“你放肆!来人!给我拿下他!”

      梁砚冷眼看着这个废物指手画脚的样子,好心告诉他:“父皇何必动怒。我今日不过是来亲自送您登上极乐的。您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太孤单。你后宫里那些玉妃啊、梅妃啊,我会让她们通通陪着你一并去的。”

      冷而长的剑锋猛的斩碎他怀里的拂尘,安元帝狼狈地跌倒在床。

      急怒攻心,又惊又惧,他的嘴角流下乌紫色的血痕,在床上抽搐着瞪大了双眼,用尽全力也没骂出声来。

      啧,真是可怜。

      梁砚见人死透,恶心得不愿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出了凌元宫,手下匆匆来报,“玉妃、梅妃等已经自缢身亡了。”

      漫天的火光开始燃烧起来,梁砚擦干净双手,“倒也算识趣。”

      早已停了的雨忽然又开始飘起来,梁砚打了一把伞,钻进轿中,语气轻松,“这天气还真是反复无常。”

      就像她一样。

      明明答应了自己永不分离,却转眼就要和孙见微私自逃走。

      他想到那双含着厌恶的眼睛,心头一痛,“回吧。”

      *

      沈华枝对于自己被重新掳回来一事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本就不太指望孙见微能成功带她出城。

      只是梁砚谋反的时间比原著中提前了两个月,在新婚夜就迫不及待的动手,这实在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白日里高悬的红绸依旧挂着没有拆下,大红的灯笼垂在房前亮了一宿。

      她被关在屋里,门外守着人,戒备比从前森严了好几倍。

      红烛落泪,蜡油滴落在桌上,两只飞蛾绕着火光不断飞舞。

      沈华枝不敢睡,只好撑着眼皮强打起精神。

      梁砚捉她回来时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神阴鸷得像是要杀人,只怕这次莽撞的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孙见微的家人都被梁砚控着,他自己人受了重伤,如今也不知道被关在何处。

      说起来,这一切缘由都在她。沈华枝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让那小古板动了情,导致他偏离了剧情线过来救人。

      她趴在桌边叹了一口气,心乱如麻。

      …

      梁砚推开门,就看见她纤细的背影。

      坐在灯下的美人闭着眼,肤如凝脂,乌发如藻。

      仿佛是在等丈夫回家的小娘子。

      梁砚被这个念头掠过心尖,却又自虐地想到她今日缩在孙见微怀里的模样,立马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沈华枝听到响动,料想是梁砚回来,继续趴着装死。

      梁砚轻步靠近,立在一边打量,看见她眼睛忍不住颤动,便知这人故意做出这模样骗他。

      他俯下身,揽住人的腰身,打横抱起,就要往床边走去,沈华枝却睁开眼,挣扎着跳了下去。

      后退到离他五步远站定,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一副厌极、怕极了的模样。

      梁砚刚从宫里回来,一身衣服被雨水打湿也没来得及换。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透着孤冷。

      他又有什么没有得到的呢?如今大权在握,坐拥江山,全天下还有谁能掣肘他?

      但梁砚还是觉得自己被困在噩梦里走不出来。

      “怎么还没睡?”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总不会是在等我吧。”

      沈华枝问他,“孙大人如何了?”

      “如何了?他很好。”梁砚自顾自坐下,手搭在那架断了一根弦的古琴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你都以死相逼了,我又不能弄死他。”

      他笑起来,脸色却显得更加苍白,“我把他送回了家,也派了太医过去,一定把他的命好好留着。他可不能死啊,万一就凭一条命让你这辈子永远忘不掉他怎么办?我可真是怕。”

      前十年她的眼里只有梁珞,难道后半生还要记挂着除他外的另一个人?

      他就勉强给孙见微留着那条命。

      沈华枝抿抿嘴,声音干涩,“……多谢你。”

      “你是在替他谢我?”梁砚指尖顿了顿,“我不需要。”

      他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俯下身几乎要趴在桌上,沈华枝才注意到他的衣衫湿漉漉的,袍角也沾了点血污,带着点淡淡的血腥味。

      皇权更替,向来血腥。也不知他今夜又杀了多少人……她撇过眼神,不愿再看他,仿佛在逃避什么恶鬼邪魔。

      梁砚被她的动作一刺,心中涌上一股烦乱,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扯成了两半。

      一半是显露在外人眼中的风轻云淡,清醒理智,一半却是在她面前的卑微乞怜,无边妄想。

      梁砚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沈华枝往右错开,他便往右。

      她往左边走,他就往左边站。

      无论如何都正正好堵住她,正面对着她。

      沈华枝被他突然幼稚的行为气得脸涨的红起来。

      梁砚固执地逼视她,“你不愿看我?为什么?”

      沈华枝躲又躲不过,被人掐住手臂疼得叫起来:“因为、因为你很脏!快给我松手!”

      命运的钝刀刹那间劈过他的脑袋,他恍惚忆起从前在寒冷的冬日,他偷偷穿了太监的衣服去偷偷去宫中拣吃剩下的菜,提了食盒偷偷溜到倚梅园里。

      刚坐在树下就看见她披着一身雪白色的狐裘,手里捧了一只错金手炉,正同几个世家贵女朝这边走来。

      他的衣服很不合身,薄薄地贴在身上,整个人小心翼翼地蜷缩着,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却被她抓个正着。

      沈华枝哄走了那些人,才捧着手炉慢悠悠地过来堵他。

      梁砚咬着牙低头不肯看她,只想立马溜走。

      他往左一步,沈华枝也往左一站。

      他往右一步,沈华枝就往右一站。

      把他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笑着告诉他,那些人早就走了,让他别怕。

      见他可怜,把手中的错金手炉也随手送给了他。

      梁砚当然不肯收,她只好叫他替自己去折了数枝梅花来抵。

      那时候自己蓬头垢面,浑身脏污,甚至没敢让她看清面容。

      如今他杀人无数,弑父夺权,满手鲜血与人命,也的确是脏。

      他早已沉沦地狱,惨怛无望。

      梁砚听她话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冷声问,“现在还想离开?”

      “是。”

      梁砚点点头,“那你走。”

      沈华枝简直求之不得,试探性往门边走了几步。

      梁砚依旧保持着一样的动作没有动弹。

      她走到门边,打开门时又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果真呆愣愣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心中简直要疑惑他的脑回路。

      门外守卫看见她出门,也只是目光冷淡,面无表情,并没有拦她。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世界大概的确魔幻了些。

      宴清能在绑了她之后自杀,或许梁砚这变态也能囚了她之后再放。

      没想到脚才刚放心地踏出一步,身后一股猛力袭来,腰间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强硬地把人带回屋中。

      掌风袭来,刚打开的门“啪”的一声在她眼前合上。

      梁砚把她压在门后,背后棱花格子硌得脊背发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