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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人间悲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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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无泪受伤过重昏睡未醒,元别倒是不避讳,一直侧坐在床边仔细打量着她。碎无泪自昏睡中睁开眼,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衡岛元别一张皱巴巴的脸,她疑惑的看着他,元别与她有同样的疑惑,“你是谁?”
面对碎无泪的提问,元别好心回答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碎无泪虽然受伤,但脑子却很清楚,她支起身体反驳道,“救我的人是岑我寻,他人呢?”
“哦……”元别点了点头,又皱眉看了她一眼才道,“我与他一同救你的,怎么你心里就认为只有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姑娘,你是不是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
衡岛元别的话说得直接不留余地,其实这样与人谈话,会惹人厌烦。但是碎无泪毕竟非是寻常女子,她冷冷看着对方说道,“先生要我将你当做救命恩人,那么是对我别有心怀?”
衡岛元别听她如此说,不免嘴角一撇,转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其实他应该礼遇岑我寻的客人,这是为臣之道。于是他将茶盏递给她,两个人眼神交会,碎无泪默然接过茶盏。元别再次坐到床边,他预备要与她认真谈一谈。
没料到反而是碎无泪先开口了,她开口道,“你是他的侍从?”
“哈!这你都能看出来……”元别不免觉得好玩,这姑娘倒是有一股聪明劲。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碎无泪反问道。
元别慢悠悠的说道,“对,对,对,姑娘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很好奇,以姑娘的聪明,只看出这一重吗?”
“恕我直言,汝气质不类他。”碎无泪仿佛根本不在乎得罪眼前人。
元别不禁哈哈一笑,他早该知道异境女子与碎岛女性有千差万别。可是初次结识,这女人居然一点都不留情面,简直是个刺头。好在自己直觉不差,不晓得王上与她又是怎样相识相处?
碎无泪只是冷眼审视衡岛元别,不知道他为何发笑,房间里也只有自己与他,难道岑我寻因为战事而拖累了脚步?这不行,自己必须去找他。
元别见她掀开被子起身,不免好奇问道,“你去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碎无泪站起身问道。
元别想了会儿才说道,“吾名衡岛元别。那么,姑娘如何称呼呢?”
“梦残碎无泪。”
“……啧,闻名如见面,说的就是姑娘这种了。”元别还在对方的名字上打趣,岂不知碎无泪自有一段坎坷经历。只不过她现下心绪已经沉寂许久,不会为三言两语而波动。
“岑我寻未回,你不担忧吗?”碎无泪问道。
元别道,“原来如此。我们一同回来,不过你昏迷,所以不晓得他已经安全……姑娘你又为何被人追杀?而且,时间凑巧,恰好遇到回程的我们。若否,姑娘,你性命危殆。所以算起来,吾真是汝之救命恩人。姑娘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啰嗦。”碎无泪冷冷看了他一眼。
衡岛元别沉下一口气,他内心不自觉想着岑我寻是如何与她相处呢?想一想碎岛女性,再想想眼前这姑娘,真是天渊之别。
“你……何故看着我发呆?”碎无泪不喜被人盯着,何况眼前之人对自己似乎颇有成见。虽然他与岑我寻关系不同寻常,自己本不该咄咄逼人,却不知为何从心底对此人就有几分讨厌。
元别只得无奈一笑,我为什么看着你发呆?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漂亮了。这话他没说出口,他道,“姑娘,我真心相劝一句,救命之恩可千万不能以身相许,否则悔之晚矣。”
“哼!”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挑衅,实在未将自己放在眼内,碎无泪面孔越发森冷,“注意你的说辞!”话刚落音,长剑已经落在了元别的肩头。衡岛元别不觉发笑,怎么一言不合就出手,这……也太难以打交道了。于是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肩头的剑,又看向碎无泪,“好吧,是我唐突姑娘了。”
对方已然让步,碎无泪才收了剑。
“姑娘的剑是名器。”元别还不忘吹捧了一句。
碎无泪不理,她要见岑我寻。可元别不想岑我寻见她,实际岑我寻当务之急是面对那三封信。摄论太宫要写什么,元别很容易猜到。符应女要写什么,他也能猜一点。倒是祭司台……令人费解。岑我寻再怎样耽搁脚步,一定会赶着祭天大典之前回去。
“岑我寻在哪里?”碎无泪问道。
元别摇了摇头,“姑娘,该相见时自然相见了。”
“这里是摩云朵……”碎无泪犹疑的问道。
元别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姑娘是第一次来?”
“你呢?”碎无泪反问。
元别笑道,“既然是侍从,那肯定就不会是第一次来。”
“谎言。”碎无泪肯定道,“吾与他相处时根本未曾见过你。”
“呃……那时吾一直留在摩云朵,不曾出门。”
“可吾从未听他提过你。”
“这……感情放在心口,开口言情,浅薄。”
“呵……主仆之情,浓亦如何,淡亦如何……”
“欸,姑娘此言差异。浓情,不生嫌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淡薄点,可就会变数陡生,险象环生。这是驭人之术,姑娘要好好体会其中三昧呀。”元别意味深长的说着,他想初次碰面而已,这姑娘就想要搞清王上周围出现的每个人,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深意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和大祭司碰面之后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衡岛元别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碎无泪不解,亦反感此人总是表现的高深莫测,她冷冷道,“你不是寻常的侍从?”
“是,非比寻常。所以,姑娘……我实话劝你,你不该对吾这番态度哟。”元别笑了笑说着,“我也想问几句。比方说,姑娘与他是如何相遇的?”
元别有心听故事,但问话落进碎无泪的耳朵里,就变了一重意味。
“他没有告诉你吗?”
“耶,这不是来不及聊起这个话题么?姑娘之言,吾很有兴趣。”
“照此说来,他是没有威严的主上了。”
“哈……不好说呢。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你说,他有没有威严呢?”说到这里,元别话锋一转,“姑娘出身不凡……”
“此言有何依据?”碎无泪想或许岑我寻早已与他交代了自己的身世。
“简单讲,不是那样一种出身,是很难想到我会是他的侍从。我这样说的意思,姑娘你应该理解吧。”元别自圆凳上站了起来,他与岑我寻几乎是同龄人,若真算起来,他比岑我寻还要年长几岁。
这句话似乎有别种意味在其间,碎无泪完全听懂了。她不可置信看向衡岛元别。衡岛元别却是一笑的点头,“姑娘果真聪慧,一点就透。所以,我方才说救命之恩,不可以身相许,当真是良言善劝。”
短短一番话,隐含着多重意味,是提醒亦是威胁,而且话讲得不留痕迹。若不是多年生存环境的历练,寻常武林人士绝做不到如此。碎无泪心思一点点转变了,原来所隔何止是山与海呢?还有这……跨不过的人情呀!
“姑娘一人离家……想必是家中有了一番变故吧。”元别开口说道,“姑娘亦不必对吾怀疑。其实,有些事情,身处那样的环境,吾亦有相同的感受。”
“两个人,两个遭遇,各有隐情,如何感同身受?”碎无泪淡淡开口道,“你的心思,吾已经明白。我的心思,你却未必懂。”
“哈……”元别笑叹道,“姑娘,可惜你我才认识不久,其实说起来,我们有相同的话题与境遇。只是,姑娘对吾不信任。好吧,吾认为姑娘你伤患才将将复原,不必急于一时见我家主人,再稍待片刻吧。”
较之方才的防备,此刻衡岛元别将话说的很客气。碎无泪没有再反驳,她陡然接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新讯息,确实需要再深思一番。
衡岛元别步履匆匆,他方才将岑我寻的身份模糊的透露给了碎无泪,这件事情不做也已经做了。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叹了一口气,他不禁吟道,“身无所干,心无所患,一生不到风波岸。禄休干,贵休攀,功名纵得皆虚幻,浮世落花空过眼。官,也梦得;私,也梦得。”
三封信要看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王上……”元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岑我寻中断了思绪,他道了一声进来吧。二人相见,元别先开口道,“那姑娘已经醒了,姑姑研制的药果真疗效不凡。只不过……”
“什么?”岑我寻看了他一眼。
元别只好照实说道,“那姑娘着实不好相处呀……”说着还夸张的苦着脸摇头。
岑我寻却是一笑。
“你来之前,太宫是如何嘱咐?”岑我寻问到正题。
元别想提到姑娘……总要绕个圈子吧,何故一见面就发难呢?他斟酌了一番,才将棘岛玄觉临别交代一字一句的复述了一遍。
岑我寻听罢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却说道,“那么姑姑怎么说?”
“姑姑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说罢,元别点头赞道,“不可谓不言简意赅。”
“那么……”
“我知晓,王上定然要问大祭司又说了什么?”元别叹道,“真的,什么也不与我说,也不见,只是叫人送了信予我。我问祭司台的人,他们说大祭司忙着准备祭天大典,不见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四个字咬的特别重。元别心道:何故有气发作到我头上。
“玲珑越来越严正了……这是好事。”岑我寻看着衡岛元别不无认真的说道。
元别只有苦笑了之,关心的问道,“王上预备何时启程?”
岑我寻坐在书案前不急于说话,但这却让元别有点慌了,他立刻道,“王上,可不能拖延时间了。”
“祭天大典确实不容有失。”
此言一出,元别心思安定大半。
“只不过我还需要去一个地方……”
“王上预备去哪里?”
“天涯半窟。”
元别不便再继续问下去,岑我寻自有分寸,可是他想到太宫临别时的叮咛,不觉心头一凛。
最近,时风时雨,越加令棘岛玄觉感到身体疲倦。透过政事堂曳开的窗子能瞥见墙脚下早发的一株绿梅。这株绿梅很奇特,常年不开花,今年忽然开花了,而且开花的时令也不对。这令棘岛玄觉感到不妙……他想锄掉这株绿梅。
他眼睛看不见可是心思却灵醒,他招手找来了花匠。衡岛元别进来时就见到三五个人正在对着那株绿梅挥锄头。
“这是在做什么?”衡岛元别不解,好好一株花,说锄掉就锄掉?
“禀尚论,这是太宫的吩咐。”
“哦,那你们继续吧。”元别不再说话,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台阶,进了政事堂正见着棘岛玄觉在神案前上香。
“你来了……”玄觉转身道。
元别不敢怠慢,立刻走至他身边,扶着他的小臂。
“难道老到这个地步了?”玄觉这话说得令人一怔,元别以为是自己弄巧成拙,他忙说,“太宫,您最近神思太切……”
“哈,是……王上不在,操心的更多了。”玄觉叹了一口气,他盼望岑我寻早日归来,倦鸟终要归巢。
二人坐定后,玄觉又开口道,“与王上的话,我都写在了信上,你带去吧。”
“是,吾定不辱使命。不知道王上现在如何了?”元别叹了一口气,他几次去祭司台,都被挡驾了。说起来,王上离开碎岛去苦境,这事情真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大祭司偏偏认为自己负有责任。
“叹这么大声……”棘岛玄觉感到好笑,“大祭司又不见你了?”
“啊,其实不是为这件事情。王上离开,王树殿众位长老还以为王上在祭司台闭关。”元别掩藏心事,继续说道,“如果事情揭破,王树殿又要借机生事了。”
“每件事物的存在都有其价值。”棘岛玄觉淡淡说道。
“太宫既然担忧,何不在当初拦住王上呢?”这是元别长久的疑问。
棘岛玄觉淡淡一笑,有点高兴又有几分失落,“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这位王上,他有耐性……”
元别点头,这一点确实。长久以来,王上确实耐性极好,与王树殿周旋起来一点也不急躁。可是说到有其父必有其子,戢武王可不是有好耐性的王啊。
“先王更加激进……”元别低声说了一句。
棘岛玄觉无光的眼眸看向衡岛元别,立刻让元别背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唉,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你说的不错。”罕见的,棘岛玄觉并未批评元别。他道,“同样都是吾之学生,父子的性情,在耐性上来说,确实当今王上更胜出一筹。”
元别只敢点头,不敢表示疑问。既然如此,何来有其父必有其子一说。
棘岛玄觉继续说道,“王上有耐性但是有限度,超过他所忍受的程度,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令人惊愕的事。”
话说到这里,元别不禁想起戢武王时代了。这么说还确实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叹了一口气,他想,重臣如摄论太宫,也到底还是要屈服于君臣本分。
“何故又叹气?”棘岛玄觉听觉敏锐。
元别顿了一会儿,深思一番后才说道,“太宫手中可是有先王赐下的御印……难道还不能使王上有所顾忌吗?”
这枚御印是当年戢武王弥留之际赐予摄论太宫的一枚银印,上面刻着绳愆纠谬四个字。这么多年,棘岛玄觉从未用这枚银印来掣肘过岑我寻。
他是有自己周全的考量,一旦动用这枚银印,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
彼时,衡岛元别将将自衡岛而来,年纪太幼,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也就更加记得不明白了。所以,棘岛玄觉有些话无法对他说,而只能对自己的妹妹符应女说。
符应女在给岑我寻的信上说了许多,她无所顾忌,畅谈心怀。她了解这个孩子的心思,所以她提醒到除了苦境有些线索外,集境或许也有线索。
集境?
岑我寻想了想,四境分离这么久,如何能到集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