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初鹤先生

35、碎颅（20）

　　听完季胜的叙述之后，细节和杀人手法全部都能对的上，接下来只需要再确定垃圾打包机上的血液为季鹏程所有，就能结案了。

　　王闫明把所有对话都记录下来，所有事情程序都办完之后，江童起身准备离开，不过刚走了一步，又回身去看隔离栏后的季胜。

　　他自始至终仍然是平淡叙述着自己的杀人过程，情绪毫无起伏，也对自己的罪行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季鹏程的父母只有他一个独子，而张金立在他儿子五岁时离异，一直把他养到上了大学，父子俩多年来相依为命，你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破坏了两个家庭。”

　　说到这儿，江童没再继续说下去，也没再去观察季胜脸上的表情，转身推门离开。

　　如果是别人，兴许真被季胜给骗过去了。

　　但对他们来说，季胜这样的杀人凶手不值得放在眼里，大言不惭的诉说着对儿子的爱，但让他真正动手的原因，是自己内心的愧。

　　他内心一直觉得正因为那晚他没有去跟着季文生夜钓，所以才会导致季文生丧命。

　　所以他杀人，不是为了季文生，而是让自己心里更好受一点。

　　她靠墙站在走廊外，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还没放到嘴边，计霖忽然走了过来，盯着她指间的烟，勾勾手。

　　“来一根。”

　　江童瞥她一眼，还是把烟递了过去，“你不是不抽吗。”

　　闻言，计霖耸耸肩，接过烟夹在指尖吸了一口，尼古丁味儿比她平日里吸的女士烟不知道烈了多少倍，她皱着眉头吸了几口，稍微适应了些。

　　“不过有一点，他怎么没提过季芳雯？”

　　“很显然，”江童重新摸出一根烟点燃，“这人重男轻女。”

　　从季胜满口的儿子来看，就算是因为季文生的死而这样，也不该绝口不提季芳雯的事。这样的情况也很多见，就算在现在社会，重男轻女的人也有很多。

　　计霖眉头微蹙，似乎觉得有什么疑问，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季芳雯因为代替他人自首，妨碍公务，涉嫌刑事犯罪，处以拘留罚款。

　　案件随着季胜的逮捕归案，算是告一段落。这起案件涉嫌两个被害人，所以结案之后上头又要表扬，又要点名奖励。

　　后续到犯人家中走访，是由戴鹏和江童带着苏闵音去的，主要给犯人家属做一些心理疏导。

　　对他们来说，犯人家属也属于被害人行列。

　　季胜被抓之后，邻里街坊迅速传开，导致娄翠芳大门紧闭，完全不敢出门。就连出去买菜都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

　　大家几十年的老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是谁都分的清清楚楚。

　　江童顺路开着车把人载了过去，在谈话等我过程中，她在车里等着，本来想拿根烟出来抽，结果打开烟盒一看空了。

　　她刚下车，就见旁边那家出来一个提着布兜子的阿姨，看那样子应该是要去买菜。

　　阿姨看见江童的车停在娄翠芳家门口，顶上还装着警灯，一下就知道江童的身份了。

　　“警察同志，你们来这家干嘛啊？”

　　还别说，这种街里的阿姨，都特别健谈，见着江童也不嫌生，上来就问。

　　江童收起烟盒，淡淡道：“不予透露。”

　　“我知道，我知道，”阿姨笑了几声，接着看了看娄翠芳家大门口，又压低声音，“我跟您说啊，我早就觉得那个季胜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跟这儿住了十几年了，没少见他打过他闺女…”

　　江童以前没少遇见过这种爱打听的阿姨，本来也是爱听不听的，不过听到后半句忽然来了精神。

　　“他打季芳雯？”

　　“对啊，”阿姨肯定到，“我们邻居多少年了，那会儿我还没少收留小雯呢，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胳膊大腿上都是淤青！可吓人呢！”

　　江童站在车边，这会儿也来了兴趣，“那您知道他是为什么打人吗？娄翠芳难道不管？”

　　“这老季重男轻女，就给儿子买好的，小闺女穿的都是旧衣服，”话说一半，阿姨似乎也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往边上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娄翠芳哪儿敢管啊，季胜狠起来连她都打！”

　　“这不他家小姑娘长大了，现在根本不回家。还别提他家大儿子死那几年了，哎呦，天天一到晚上我就听隔壁打架，等到后半夜就开始哭，弄得我有一阵子没睡好觉！”

　　江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双手环抱在身前，“那季芳雯后来还回来过吗？”

　　阿姨闻言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回来过，就前几天，小姑娘现在人也漂亮了，有礼貌，还跟我打招呼了，女大十八变，身条也顺，据说现在跟国企工作呢！”

　　俩人聊半截，娄翠芳家的大门忽然打开了，苏闵音和戴鹏从屋里走出来。见着江童和一个阿姨在车前聊天，苏闵音还意外的看了几眼。

　　“行，谢谢您。”

　　江童难得一见笑了笑，和阿姨打了个招呼之后上了副驾驶。

　　上了车，苏闵音笑着就打趣她，“我们江大警官都到了跟街边阿姨唠嗑的年纪了？”

　　江童侧脸看她一眼，“别瞎说。”

　　回了局里之后，她直接走到拘留所，今天正好是季芳雯拘留期满的日子，临释放前，她去看了看。

　　她坐在季芳雯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要替季胜来自首？之前的原因是假的吧？”

　　听江童这么问，季芳雯忽而笑了，“你们终于发现了？”

　　似乎料到江童来询问的目的，对方明显不慌不忙，语气冷静。

　　没等江童说话，季芳雯又自顾自的开始说：“我从六岁开始，就活在他的暴力之中长大，都已经分不清多少个夜晚没睡好。小孩儿最怕的就是黑夜，是怕那些鬼怪。而我，怕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江童认真的听她叙述着，等停顿的时候又问，“你母亲呢？”

　　闻言，季芳雯推了推眼镜，情绪明显有所变化，但声音还是异常平静，“我妈没用，一开始我还护着她，后来发现我们谁也护不了谁。”

　　“那你哥呢？”江童又问。

　　这次季芳雯是直接笑出了声，“他每次只会把里屋门关上，自己看动画片，就算长大了，他也不闻不问，哥？我有哥哥吗？”

　　江童的声音难得柔和了许多，“所以你假意来自首，是为了告诉我们是季胜杀了人是吗？”

　　季芳雯点头又摇头，“是，但不全是。”

　　江童又问，“所以是为了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确实，如果是季芳雯在回到家里的那天发现了季胜的杀人的秘密，以她对对方的恨意，大可出了门就去报案。

　　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想要代替季胜，自己自首。

　　不过从审讯的过程中来看，她的供词也是漏洞百出，现在来看更像是故意的。

　　“还能是为了谁……”闻言，季芳雯叹息一声，“我生命的全部，就只有她了……”

　　听到季芳雯口中的“她”，江童停顿片刻，不确定的问道。

　　“是李瑾？”

　　季芳雯点点头，“我的人生因为那个男人，变得灰暗。直到大学毕业之后，才能尽可能的躲开，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找了第一份工作。”

　　“瑾姐是我的上司，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很温柔……”

　　似乎提起李瑾，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便被触动了，她拿起眼镜，用食指指节擦了擦眼泪，虽然在流泪，但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我们渐渐了解彼此，从上下级的关系到朋友，然后再到恋人。她了解了我的过去，我也了解了她的以往。”

　　虽然这段话听上去很感动，不过江童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这和你代替季胜自首，有什么关系？”

　　“有啊，”季芳雯忽而睁大眼睛，认认真真的说：“警官你不觉得，过了这件事之后，我们之间的感情会更加牢固吗？”

　　闻言，江童眉间下沉，有些没办法理解。

　　见状，季芳雯忽然咯咯笑了两声，笑容逐渐妖冶，“警察姐姐，你真笨，我的意思是说，那件事，也是我故意的……”

　　这大概是江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说笨，她沉着眉想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

　　“你…！”

　　她刚要说话，对面季芳雯把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从拘留所出来之后，江童第一次觉得遇见难缠的人。以前只是听说过女人狠起来令人害怕，虽然她自己就是女人，也见过不少心狠手辣的女人。

　　但像季芳雯这样的类型，她还是头一回在生活中遇见。

　　正巧计霖正从办公室出来打咖啡，见江童一脸沉思的站在门口，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进去嘛了？”

　　刚才遇见戴鹏会来，她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江童去了拘留所。

　　江童摇摇头，没说话，转身回办公室了。

　　计霖手里拿着小勺跟空杯子里搅了搅，盯着江童的背影看了一眼。

　　“奇怪……”

　　下午季芳雯出拘留所，李瑾是开着车来接人的，甚至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拉起季芳雯的手就往车上走。

　　江童站在窗口正好看到这一幕，就正如季芳雯说的，她们之间的感情似乎更牢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