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初鹤先生

13、无头碎尸案（13）

　　“……”

　　太猖狂了。

　　审讯的过程中，张越昌似乎适应了，变得没有最开始那么拘束，又或者说他更改了方式。总之，比之前还让人不舒服。

　　就在这时候，计霖忽然起身，她先是审视了张越昌一番，旋即神情平淡下来。其实到犯人承认之后，事就没有那么多了，接下来只需要记录犯人口供，等待DNA比对结果就可。

　　只不过她看江童的反应那样激烈，所以想要直面感受一下。工作的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杀人凶手，连环杀人犯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眼前这个犯人的感觉，就太普通了。

　　毫无特点，就是一个最常见犯罪者的类型。
　　因为童年缺爱，应当得到教育的时候没有人去引领，从这时候心理就和常人变得不同。他渴望得到爱，执着与爱，所以最后也为爱而狂。

　　只不过他心里的这份爱，在别人看来它不该称之为爱，也不配。

　　在计霖看着张越昌的这段时间里，对方的视线一直不曾回避，或许说，他从一开始都不惧怕他们。因为有江童作为先例，所以计霖站起来的时候，他也无所畏惧，反而是用一种很挑衅的眼神盯着。

　　似乎杀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神情之中还流露出一丝得意。

　　计霖眉头跳突，手握成拳，嘴唇轻动间里面的牙齿紧紧合在一起。

　　“计队……”

　　见状况不太对，戴鹏在一旁提醒了一声，接着又凑到计霖耳边。

　　声音很小，也让人听不清。

　　只是最后计霖说了“不怕”俩字，话音刚落，她上前一步，对着张越昌的脸狠狠甩了几巴掌，又边对戴鹏他们使眼色。

　　两人瞬间会意，上前拉住计霖。

　　计霖又装模作样的推开戴鹏和王闫明，她这几巴掌可是用足了力道，张越昌鼻子都被打出血来，头晃着靠在椅背上，恶狠狠的瞪着计霖。

　　计霖勾起唇角讥笑一声，以同样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盯着对方，眼里毫无波动。

　　“她守规矩，我可不守。”

　　“计队，这样不好吧……”

　　戴鹏看了眼靠在椅背上的张越昌，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多少有点怯怯的，毕竟如果要怪罪下来，这得挨处分。

　　“出了事找我，怕什么？”

　　计霖瞥他一眼，接着整理了下衣领，最开始她是没有动这个心思，只不过对上那双眼睛时就不由自主的出手了。她也不能用别的手段，否则就是殴打犯人。扇了几巴掌，就算上面怪下来，凭她的关系也孰轻孰重。

　　徐茵茵的父母接到通知以后就赶到局里，这老两口也不比第一次来局里好到哪儿去。尤其是知道自己女儿没死还活着，二老几乎是就差飞过来。

　　从徐茵茵失踪，到找到“遗体”，再接到还活着的讯息。老两口可谓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只不过在看到徐茵茵的瞬间，刘艳芳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经过了解，徐茵茵亲眼见证了张越昌杀害王兰溪的瞬间，她知道自己没办法逃跑，为了活命，所以自愿帮助张越昌肢解尸体。

　　江童从审讯室出来之后，便听局里的同事说了这些，警局座椅上一家三口互相抱着流泪，刘艳芬和徐世国的眼泪是惊喜再能见到女儿。而徐茵茵的泪，似乎是在庆幸，又似乎是在后悔。

　　三人的不远处，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卷发女人靠墙站在一旁，忽然开口，“想自杀的人最终为了活着而不惜做任何事，”她分外冷静的眼神中有些许感概，旋即哼笑一声，微不可闻，“真是矛盾……”

　　闻言，江童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接着手在兜里摩挲了一下，“任何事情都能改变，只要还活着。”

　　“你说得对。”苏闵音扬眉点头，继而注意到江童揣在兜里的手，眼神顿了一瞬，接着又恢复常态。

　　苏闵音是他们警队里专用的心理医生，神经心理学博士，在犯罪心理学领域里也有不小的成就。

　　江童帮着徐茵茵录了口供，又让人安排下去住院观察，忙完这些之后，科室那边也给出了鉴定结果，证实行李箱发现的毛发DNA和蓝色纤维，都属于张越昌。

　　得到这个结果后，这个案子就完全告一段落。联系人通知的王兰溪家属，也在下午赶到了。

　　她们不清楚王兰溪和家里的关系如何，就连日记里她也不曾提过，只不过在得到女儿死讯时，话筒那边过了好久才传来的微弱哭声，无比真实。

　　而经过后续调查了解到，赵翔有强迫引诱徐茵茵□□的嫌疑。让她和学校的导师发生关系，包括他的舍友，和其余的一些数不清的人士。得到证实后，赵翔后续也被逮捕归案。

　　事后，众人历时半个多月，这个案子也算是圆满告一段落。长时间的调查和不眠不休，在一瞬间也都迸发出来，一个个在办公室东倒西歪。

　　江童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从兜里摸出一个四方盒子，做工精致，皮料子，上面还用银色的线绣出两把抢的图案。

　　她拨开扣子，里面躺着两排烟。

　　这是一个烟盒。

　　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接着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之前晃了晃，还很满。

　　这两样似乎是配套的，款式很相近。江童擦火点燃香烟，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刑警队的办公室在四楼，走廊外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对面夜市一条街，两种完全截然相反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哟，江队长背影很落寞啊。”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这份宁静，江童仍就看着窗外，深吸了一口烟，接着又缓缓吐出。

　　“还没回家？”

　　“你倒是挺希望我赶紧走人。”

　　江童笑而不语。

　　苏闵音走到江童身边，倚墙站着，不过眼神却注视着江童手里的打火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不过还是欲言又止。

　　酝酿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开口，“…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

　　闻言，江童指间一顿，神色晦暗，旋即弹了下烟灰，轻笑一声，“想都不行？”

　　“适当的怀念可以，但要成为执念，就不行。”苏闵音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叹了口气，“文瑶的事，我知道你没办法忘了，但是至少不要让自己想起她时就那么痛苦，这样她也不会高兴……”

　　窗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烟灰缸，在走廊里显得十分突兀。苏闵音说完，江童一言未发，只是抬头盯着窗外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尽管她极力抑制，但眼神中流露出细微情绪，仍然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

　　过了会儿，她将手里的半截烟摁到烟灰缸里熄灭，接着把打火机重新放回兜里，整理了下衬衣，往办公室走去。

　　“回家吧。”

　　苏闵音站在原地，看着江童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旋即拿起窗台上的烟灰缸，把里面的烟头和烟灰磕进垃圾桶里。

　　江童回了办公室走到工位旁拿起包就准备离开，旁边和人聊天的刘盼棠注意到之后走了过去。

　　“江童，你这是去哪儿啊。”

　　江童瞥她一眼，不可置否，“回家。”

　　“这可不行，”刘盼棠拍了她的包一下，“大家说好了待会儿出去吃点，这不庆祝破案成功，还有欢迎计队长吗。”

　　这次案子顺利完成，在很短的时间内抓到了凶手，因为这案子很受社会关注，所以上面领导因此也特意要奖赏他们。大概也是因为这点的缘故，现在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很精神。

　　“江队别扫兴啊，一起。”

　　众人期待的眼神，还真没办法让她忽视，没办法，只能妥协。

　　“你们精力可真充足。”

　　“这就对了，你这当领导的也得适当懂人心，”刘盼棠很欣慰的点点头，转头又和戴鹏他们聊了起来。

　　说来刘盼棠精力也是充沛得很，大概是长时间的夜间工作练就这一身本事。就像现在，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光一天就解剖了三具尸体。

　　然而她现在正跟一群人讨论热烈，盘算着吃完之后再去个酒吧。

　　“诶对了，我听说今儿你们计队长打犯人了？”

　　有时候刘盼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一出口，戴鹏就想堵住她的嘴，但又做不到，打着马虎眼的哈哈了两声，又怯怯的观察着江童的反应。

　　不过已经晚了，江童走了过去 。

　　“怎么回事。”

　　见糊弄不过去，戴鹏也就老老实实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过后江童吸了一口气，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没再多言。毕竟再那之前，她也差点就动手了。

　　最后众人决定去附近的饭店办欢迎会，计霖则是提前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和大家在饭店汇合。

　　“哎！你们看这新闻。”

　　不知道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戴鹏整个人便凑了上去。

　　“时隔多月，金勤企业新负责人云万青之女云姿曼今日胜诉！”

　　他看着板条内容一字一句读了出来，最后咂了咂嘴，“这女的真是一波三折，一个商人天天上头条，我记得上次是她刚当上会长那会儿。”

　　“不过也是，这女的好像也才三十出头吧？”

　　头版头条，金勤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商业巨头，与几家企业联合开了个商会。主要负责同行商人之间联系，沟通企业与政府间的关系，基本上是由多个企业组合而成。

　　而云万青，就是商会前主要负责人，担任会长一职。但早在三年前，云万青因病而逝，商会会长一职由他女儿云姿曼接替。

　　之前云姿曼被宣布成为新一任会长时，也引起了不小风波。但最终也是渐渐平息下来，而就在三个月前，金勤商会被爆出会长云姿曼涉嫌泄露企业机密，贪污收贿。

　　这些丑闻被爆出之后，不堪社会舆论压力，云姿曼第二天就被抓了进去。

　　三个月后，赢来的是云姿曼胜诉的消息，法庭上律师列举了系列证据，证明是公司助理和会计勾结，从中捞了不少油水。而这次事件被爆出来也是因为他们收了钱没办事，对方一气之下全抖落出来。

　　刘盼棠只是简单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女的绝对找人当替罪羊了，用膝盖都能想到。”

　　董磊磊说：“也难保人家真是被连累了？”

　　刘盼棠轻哼道：“你可别看她漂亮就自动美化，商人都很狡猾。”

　　“行了行了！别看什么新闻了，计队都快到饭店了！”

　　一群人这才往饭店赶去。

　　计霖为人性子温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也没有领导的架子，所以自然而然的和刑警队众人都熟络起来。

　　大家似乎也把最开始那种不适感完全消化了。

　　戴鹏拿起酒杯率先起身，“我们先举杯欢迎计队的到来，再为案子圆满结束，干一杯！”

　　江童是开车来的，所以本来也没打算喝酒，不过让计霖一句“能叫代驾”给拍灭了。

　　一两杯酒下肚，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更何况有戴鹏一个热场王在。

　　计霖顺手夹了一口停在自己面前的鱼肉，入口软嫩细腻，酱汁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口中苦涩的白酒味儿。

　　她左手轻轻将垂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稍微有点上脸，因此耳垂有些泛红，人也有些醉意朦胧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喝，就拿起杯子稍微抿了一口。

　　江童就坐在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那张脸，计霖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品了品她这张脸。

　　其实她不止一次的觉得江童长得像只狐狸，双目狭长，眼尾还有些微扬。当然，形容女人长的像狐狸，她个人觉得是一种夸赞。

　　惊艳、魅惑、勾人。

　　只不过这三个词大概只有第一个，会让人觉得符合于她。其余两个，似乎不会出现在江童身上。她的样貌并不差劲，相反十分漂亮，眉骨饱满，五官棱角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但她很少听到有人夸赞江童的外貌，这其中的原因似乎也不难想通。

　　第一眼，惊艳，兴趣也随之幅度攀升，但随后就被那锐利的视线盯得只剩下自卑和畏惧，她本质上，就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易降伏和接受的类型。

　　江童长的像狐狸，但行事作风和她的长相完全是两个极端。

　　刻板、执着、较真。

　　甚至还有一种大男子主义在她身上出现。

　　不过她现在觉得，有时候这人也会像狐狸一样狡猾，令人讨厌。

　　计霖托着下巴，又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思绪稍微飘远了些，等回过神来，正好和对面江童的视线对在一起。

　　视线交汇之际，计霖稍微怔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让她反应有些迟钝起来。过了几秒钟，这才挪开眼。

　　真讨厌。

　　她不喜欢被人直勾勾盯着的感觉，尤其是江童的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因而胸口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手也不自觉隔着衣服摩挲着手臂，也不知道当时谁要把江童留下，直接调走不是更眼净？

　　哦对。

　　计霖想起来了，是因为自己那所谓的自尊心，不想这么容易的放走曾经的对手。

　　她又小酌一口，胡思乱想之际，也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

　　“她今天怎么了。”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不过她还是清楚江童不该是这样无法控制情绪的人，反而应该是更加冷静严肃。

　　坐在旁边的王闫明忽然停顿了一下，发现计霖是看着江童说这话，他思索了片刻，接着缓缓开口。

　　“其实……也不能怪江队不冷静，可能是因为几年前一个同事牺牲，和今天的场景很相似……”

　　“同事？”

　　计霖品了品王闫明的话，大概明白了什么，也没再过多询问。

　　天太热，就算是夜晚气温仍旧不减，因为人多的缘故，包厢里的空调也不能及时的降温。

　　她拉了拉衣领，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那股熟悉的不适感悄无声息攀延而上，她二话不说起身走到包厢外，径直出了餐厅。

　　在走出饭店的瞬间，冷热交替，闷热气息迅速在肌肤上生出一层薄密汗珠。不过室外的空气很好的让她心情平静了下来。

　　倏的，一只手搭向肩膀。

　　计霖身体一颤，阖着眼眸瞬间睁开，下意识做出反应，要给后面的人来一记肘击。

　　虽然喝过酒，但是计霖身手仍旧敏锐迅速，若不是江童和她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还真要让她撂倒在这儿了。

　　察觉到对方攻击防范的意思，江童率先做出行动，反手要将其擒拿，还没等抓稳，计霖惯性回身一个扫腿过去，直奔足跟部。

　　幸好江童反应过来，才没让计霖这一击踢上来，足跟部也是人体最敏感脆弱的部分之一，若真让计霖踢上来，她整个人就会因为失去重心摔落在地。

　　她屏息敛神，靠着反应迅速和肌肉记忆，躲开计霖的攻击后，又出手制止，把计霖钳制住。

　　“是我。”

　　计霖顿了下，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开始骂骂咧咧，“你是鬼吗，走路都不带音……”

　　说着，她观察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左手被江童反扣在身后，而自己脖子上也被江童用胳膊卡着。大概是怕她反击，所以身子向前了些。

　　以至于现在的状况，就是江童压在计霖背上，从外人来看姿势难免亲昵了些。

　　注意到这点以后，两人身上也是难免一阵恶寒，江童不着痕迹的松开手，不像计霖那么直白，完全写在了脸上。

　　计霖甩了甩手腕，也不知道刚才江童用了多大劲，抓得她生疼，不过这位酒精麻痹头脑的主也转头忘了刚才去踢人家足跟部。

　　“说吧，你跟着我出来干什么。”

　　“我跟着你？那按照计大队长的意思，但凡从饭店出来的人都跟踪你是不是？”江童这下是气笑了，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火机，“我不拉你，再往前走一步就撞电线杆了。”

　　计霖摩挲着袖口，江童说话略带阴阳怪气的口吻让她听了莫名的烦躁，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那么大的电线杆，我瞎了看不见？”

　　话音刚落，她摩挲着手臂的手倏的停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点重，不过自尊心也不允许她低头和江童道歉。只是挥了挥手，走到墙边靠着。

　　“别管我。”

　　江童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因为那说话态度，心里也是窜起一股火来。

　　早知道给她两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