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chapter 92 ...
-
出院那天,沈霁青的脚伤已经完全养好了。
下楼的时候程姜负责抱着装着许多杂七杂八的包,里面主要都是一些轻便的零碎。实在没什么重量,他一只手就能负担。
在电梯里他特意站在沈霁青的断手前面,生怕太多人挤上来撞到他。
在没有人看见的电梯角落,他们像早恋的高中生一样悄悄拉着手,但等他们随着人流走到明亮的楼道里时,沈霁青便下意识地松了手藏到背后。和冷湾不一样,这里的其他学生不一定能包容他们,有些甚至还会去和老师打小报告。
最后,这里的高中政策还没进展到可以给他们发毕业证的地步。
没关系,回家就好了。
医院门口打车的人很多,他们走过了两个街口才叫到一辆出租车回家。
步行期间沈霁青眼尖地发现了莘西娅最喜欢的那家西饼店,跑进去搜刮一番,抢到了她特别喜欢的那种小蛋糕。除了一如既往的蓝莓味,这回正好还剩下一个刚烤好的黄桃味,被一起撞进了四个一份的小盒子里。
莘西娅一次不能吃太多甜腻的东西,于是他们在车后座上分着吃掉了一半。
程姜已经把房子重新打理整洁了。沈霁青的脚伤不方便,他便将他的一切个人用品搬到一楼主卧。衣柜里挂好了对方常穿的夏季衣服,床边是以前搁在程姜房间里的立式台灯与从客厅挪过来的地毯,上面有新买的床上桌和他的电脑。
床头柜上用两个原木书挡夹了几本沈霁青的书,枕套和床单也换了新的,上面是白底上不断重复的图案。
每一块上都有穿黄裙子的女孩、戴蓝帽子的男孩、公园长椅和路灯。
“乍看有点像是小女孩的床啊。”沈霁青说。
“不喜欢吗?”程姜原本要出去,闻此又回来倚在门框上看他,“我可以换成别的。”
“没有。”他立刻回答,“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第一印象,没有说要换。”
“是这样吗。”
沈霁青继续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把衣柜和床头柜的每一层都拉出来看了一遍。
最后他走回房门口,把完好的手插进裤兜里,低头迅速在程姜脸侧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你。”他说。
他没说别的,因为莘西娅从另一边走过来了。
沈霁青回到家里来后,此前发生的一切终于令程姜有了大梦一场的感觉。淇山的水,骨折,他和沈霁青……好像迈过一个房间的门槛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但回过头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好像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了一样。
只有一点如鲠在喉。
程姜缺乏进一步观察沈霁青的机会,毕竟自手术当天的那个晚上之后,两人其实一直聚少离多。
沈霁青只能躺在医院里,程姜要上班,而莘西娅不能每天都睡在医院的椅子上。最终的解决办法是程姜每天下班后直接去接莘西娅,回家收拾、做饭、稍作休息,接着两个人搭公交去医院陪沈霁青到晚上八点,再由程姜把常常已经睡着了的莘西娅带回家放到她的小床上睡觉。
因为初入单位,加上推迟了一周的入职时间,程姜的工作并不轻松。
他白天做一部分工作,剩下的放到晚上回家之后,从眼周就能看出来是明显连着几天都在熬夜。后来沈霁青试图说服他停止这样继续跑来跑去,但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即使是每天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也是弥足珍贵的。
而且程姜知道沈霁青每天在医院的生活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好。
他甚至不完全确定对方每天在想什么。
“他千里迢迢跑到淇山去。”他站在公交站前恍惚地自己分析,“在过河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想假装这是个意外。这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
“所以,我不用担心他突然在什么地方服药、割腕或上吊。”
“至少只要他还在医院里住着,就不会……而且我们在一起了。”
病房的生活无疑是枯燥的。
程姜临走前帮沈霁青丰富了一下广播内容,除了完整版的心灵鸡汤外还有两部锻炼英文听力的电影和一点零碎的百家讲坛。他每天待在那扇帘子后面,除了百无聊赖地听广播,还会在复健上花费很多时间。
沈霁青手术后的四天仍然在程姜的请假范围内,所以他简单见证了一下沈霁青是如何进行康复训练的。
护士说这时候伤处仍然会有肿胀和不稳定,需要靠锻炼来促进血液循环。他做等长收缩的时候程姜就坐在旁边看着,因为沈霁青不太配合,只要一没人看着他就偷懒。
程姜回去上班的时候对他十分不放心,每天都要给他发信息叮嘱要好好复健。
沈霁青果然很听话,因为等拆线的时候,医生表示他目前的情况算是恢复得很好了,尤其是在他手臂的同样位置之前还骨折过一次的情况下。是什么时候骨折过的?程姜没有问,因为时机不太好。
纱布揭开的时候,他实在有点不忍心看那一排整整齐齐、像是手工皮具上的线,只转过头把手放在桌子下面。
他感到沈霁青完好的手伸过来,悄悄地握着。
拆线时有几根十分顽固的线头拆起来很费力,让沈霁青呲牙咧嘴了一阵。
但一出病房门他又反口说:
“刚刚是逗你的,一点也不疼,真的。你看这都过了多久了?”
换做以前,程姜肯定就信了,但如今不一样。
现在他知道沈霁青是骗人的天才。
在程姜需要按部就班地工作的同时,沈霁青则开启了为时三个月的休假。两人的每日作息忽然之间倒转,但又很快双双习惯了。
除此之外,以往在沙发上打发的晚间时间换到了主卧室的大床上。
当然做的事情和以往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多数时间仍然是程姜在用床上桌赶工作,而沈霁青就在旁边看看书。
他们每天也只有这两三个小时可以像一般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依偎在一起。
在打字的时候,程姜总觉得沈霁青并非在看书而是在看他。
长久的凝视,直勾勾的,像是蕴含了更复杂的东西。
程姜忽然想起在手术后第二天,他不再避忌地看沈霁青换上衣的时候。对方胸口处有一枚小小的,很浅淡的痕迹,他起初只认为是一枚淤青,但当其他淤青渐渐散去后,这个浅浅的印记仍然留在那儿:
那是一枚琴吻。
*
沈霁青的生日是在家里过的。
程姜提前给他买了一个墙面感应灯,薄薄的一张贴在衣柜边上,图案是很大的一只舔爪子的猫。
这种灯很有意思,不是开开关打开的那种,而是只要人一经过它旁边就会在四周亮起来,像是一个蹲在橙黄色光圈前面的剪影。
沈霁青对它很感兴趣,直到程姜领着莘西娅出门的时候还在卧室门口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为了试验效果,他把以感应灯为圆心的一圈地方全熄了灯,客厅和卧室的窗帘也全部拉上,显得家里像是要闹鬼。
他显然把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新感应灯上,因此程姜只和他很快地亲了一下就出门了。因为过生日的缘故,莘西娅穿了沈霁青前段时间给她买的海蓝色薄毛衣裙,梳了程姜终于学利索了的瀑布头,到了小小班里还会有老师给她切小蛋糕。
他们走出大门,像往常一样从房子前面绕到大路上去。
在经过原本是厨房的窗户时,程姜却忽然觉得有一束目光钉在他身后。
一回头,忽然看见厨房窗户后,本该已经拉紧了窗帘在他从出门到走到这里的不到一分钟内被拉开了一小截;而本该仍然孜孜不倦地围着新礼物转来转去的沈霁青则出现在窗帘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经过的方向。
“霁青?”
可是几乎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窗帘却忽然被拉上了。
被窗帘布隔离的目光在眨眼间消失,好像拉开的窗帘和窗帘后面的人都不过是他一时的幻觉而已。
程姜没向沈霁青提他在窗口看见的景象,但随后每天出门时他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窗口。
沈霁青再也没有出现在那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