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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chapter 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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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四月底的时候,程姜的剧本已经完成了大致稿。
剧本分为两个版本,一个是手绘的小脚注的情节串联图板,一个则是手写的,反复删改过的两千来字的文字独白。
独白的内容已经确定下来,发给了栾羽和林穗梦,后者已经开始着手录音,并根据段间的舞台指导控制语速。
林穗梦正经起来的声音显得有点冷淡,但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后期配上背景音乐,再和栾羽的表演进行对比反而效果更好。
因为决定了要添加多媒体的元素,所以程姜也开始磕磕绊绊地和栾羽一起到处找地方进行录影。
录影的作用是以一种现实的方式与栾羽的动作互相呼应,这样会更方便观众的理解。
他们目前只拍过两段:一段是因为摄影者跑动颠簸而造成画面颤动的小路,一段是栾羽自己跌跌撞撞跑过开花的树丛的侧影。
栾羽不习惯露脸,因此录影只截取了她下巴以下的场景,带一点朦朦胧胧的美。
最后一段是纯白背景下摇曳的木偶线和映在墙上的手的影子。
找不到木偶,所以程姜把两根牙签交叉着绑在一起,下面用白色细棉线拴住高低不一的水笔,再在镜头前面微微晃动。
拍出来的效果倒还不错:谁也不知道线下面有什么。
除了表演和取景,栾羽其实还需要说一句不到十个字的台词。
“能现场说出来效果会更好,但是紧张说不出来也没关系。”程姜指给栾羽看,“就是临到结尾处的这句。”
栾羽试了几次,声音确实和她平时说话的时候相比高了一些,但效果还是不行,只能作罢。
据她说自己的声带并无问题,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法大声说话,从小就是这样。
好在所有台词全由林穗梦代劳也不是什么大事。
*
程姜平时喜欢在客厅工作,所以沈霁青专门翻箱倒柜地给他找了几个文件袋出来,这样他就可以把纸张都收纳好放在客厅的什么地方,不怕被弄脏、弄折、或是找不到了。在创作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把材料都藏起来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不过等大致的内容全都出来后,他就不再顾虑这个了。
文件夹一般会在沙发的四个扶手上轮流出现,而作者特地说明了沈霁青好奇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打开,能提提意见当然最好。
沈霁青草草读过了独白,但他明显对那一叠效果图更感兴趣。
事实上,程姜发现他喜欢看图像类的内容远远多过看文字类的,因为月中他把翻译好的《Fiddler’s neck》拿给他看的时候,沈霁青很明显看得异常吃力,往往会盯着书页看许久而不翻篇。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坚持看完了。
程姜考完试后就投了稿,同时也自己找地方打印装订了一份送给他。
封面是自己手绘的:他除了人像外什么都会画,因此画出来的大提琴笔触精细,印出来很有一本正式的书的派头。
沈霁青很爱惜地把书收好,但确实很少再次翻看它了。
“最近总有点控制不住的心烦意乱,大概是因为到了春天?不管怎样,能最起码保证工作上的内容不出错就很不容易了。”他解释道。
第二天早上他就发现自己的午饭盒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大的里面是菠菜和黄豆肉丝,小的里面是一小撮杏仁和片成五毫米厚度的一叠奇异果片。小盒子被告知让他上午十点左右吃掉,里面还夹了一张小卡片,正面是一个小火柴人,在大脑的位置花了一团乱线团;背面还是一样的火柴人,不过脸上是个笑脸,怀里抱着一个圆圈。
沈霁青把纸条小心地收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他没事就会把程姜的小纸条拿出来看,五六十张拿在手里厚厚的一沓,很轻易地就能给他带来一种虚幻的满足感。他把纸条放回盒子,开始默默计算这样的小纸条能攒多少。
小纸条拿一个少一个,说不定哪天程姜就真的和他剧团里的那个年轻姑娘(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只远远见过一面,依稀记得眼睛很大)看对了眼,以后他的饭就做给她吃了。
沈霁青看了看表,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
忽然他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喊叫起来,他把它摸出来一看,是沈自唯。
沈自惟不常联系他。
他长大,自主地离开了这所房子后,仍然回到了这里。尽管如此他仍然和沈自唯就此分道扬镳,后者也再也没办法伤害他了。他对他本也没有多少感情,两个人都懒于作秀,因此沈自唯只有遇到要紧的、不得不通知自己儿子的事情时才会想起找他。
但沈霁青这时候心情正处于相对高点,不太想被这一通电话再拉下来。
他干脆摁了静音键,直接回到办公室继续写报告。
那通电话在傍晚再一次响起。
程姜和程月故一周通一次电话,沈霁青则没有固定的电话时间。自从程姜认识他起在,他家里接电话的次数仍然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那时正好是莘西娅的晚间游戏时间。她新学了一个绕圈圈的小游戏,在学校里没玩够,于是程姜和沈霁青只能在饭后一遍遍陪她玩“伦敦大桥塌下来”。
“伦敦大桥”得两个人才能搭起来,所以沈霁青一拿着手机打手势撤出一楼,游戏就没得玩了。
他们只得改玩“找不同”。
“找不同”是一个挺无聊的游戏,好在沈霁青上楼不久后,程姜的手机也响了。
起初程姜有点惊讶,因为他和程月故一般是周末联络,而现在还是周五晚上。
程月故的心情不太好。
她体现得不太明显,仍然一切正常地和莘西娅言语互动了一会儿,又问了问程姜的情况。然而作为和她一同生活时间最久的人,程姜对她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只听她话尾掩藏不住的、烦躁的上挑音,他就知道她肯定有点什么烦心事。
这个猜测在她比以往更快地结束了日常话题,转而要求单独和程姜谈话时得到了证实。
他安排好了莘西娅自己先在地毯上玩积木,后退几步坐在沙发上,问她: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程月故欲言又止,“只是……算了,他也没有你的号码。不,他可以从……这样,小姜,不管我丈夫这几天用什么方式和你联系,说什么,都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把他当成一条乱叫的狗就行了,好吗?”
程姜知道她并不是因为爱情跟沈霁青的父亲结婚,但即便如此,她的用词也显然不太正常。
“他要和我说什么?”
“他知道你不喜欢女人的事情了。”
程姜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起初他不明白,但几乎在他明白的瞬间,他什么都想到了,这才有些慌乱起来。
“他会告诉沈霁青吗?”他问。
“你会不会抓重点?”程月故气愤地问,继续讲道:“关键是他的态度很奇怪。特别激烈,说是暴跳如雷都没夸张。他自己撕扯自己的头发,在客厅里到处走,还差点儿打……他还砸墙。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跑过来向我质问,提到小孩的时候尤其快疯了。我就不明白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呢,他自己在那儿喊什么劲?”
“他没打你吧?”程姜听出来了她没说完的半句,追问道。
“他倒是敢!不过他哭了,然后他出门去了,一句话也没再跟我说——那个神经病!我觉得他是要和我搞冷暴力的那一套,谁知道呢?那对我可没用。”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霁青问。
电话里的人大声吼叫,总体意思是要求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周之内让那个性变态和他的小杂种打包出门”。他太激动了,说出来的词组相互接连并不连贯,沈霁青耐心地听了半天,只听出来这一个明确的意思。
于是他很快镇静地打断了他父亲:
“你这段话也和程阿姨说过了吗?”
“她?”沈自唯不耐地说,“你提她干什么,我算是想明白了,她和那个玩意儿断绝关系几年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她肯定也羞于让他们和你住在一块儿,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你听懂我说话了吗?……喂你听没听见?你死人了?”
他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复。
话筒另一边静悄悄的,一句话、一声呼吸都没有传来。
他怒不可遏地挂掉电话、重新拨打。三声提示音响起,沈霁青接起电话,这回在他父亲开口前就和气地说:
“我听见了。但我也有一件事,或许你愿意听一听。”
“什么事情?”
“不管怎么样,他们不会住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的。而且等我死了,我还准备把房子给那个女孩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立遗嘱的手续流程都快要走完了。你不该把它挪到我名下,因为现在是我做主了。”
“你怎么敢——”
“我不管你乐不乐意。”沈霁青心平气和地继续,“其实我知道,我在你这里想必也得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
沈自唯嚷嚷了什么,大概是讲他“不知好歹”一类的话。
“可能确实是这样吧。”他几乎是高兴又恶毒地回复他,“但也比你好。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一个刚愎自用、自私无情、道貌岸然且外强中干的老东西?你只配被这么说。”
“你——”
沈霁青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