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暗恋》林璽

1、要结束了

　　窗外，树密，蝉鸣。
　　刚刚才打开的空调很快就让空荡荡的教室泛起了凉意。
　　我把所有的风扇打开，呼呼呼的风声响起，充盈了整间教室。
　　偶有汽车声起，学校里的猫咪时不时叫着，对面楼顶停着一排又一排的鸽子，还有几只盘旋在天空中。
　　这是2018年的夏末，一个阳光刺眼的周日午后，我很早就来到了学校。
　　离规定的到校时间还早，学生来的不多，但是我知道C已经来了。
　　这才刚刚进入高二，分班后C进了重点班，在我的新班级的楼上，这让我有一点点开心。
　　不知道是蝉声太聒噪还是书本太无趣，我始终无法将自己投入到学习里面。
　　转过头看着窗外，绿荫将阳光分成了好多份，全部洒在了我的课桌上。
　　我不禁眯起眼想象了一下C现在在干什么。
　　白T恤衬衫领的校服，微微卷起深黑的裤脚下面露着分明的踝骨，C一定在好好学习，不知道阳光会不会也将自己送给他，一定会的。
　　我想去看看。
　　假装路过，假装去找朋友，假装三楼的热水器没有热水了，假装旁边的厕所人都满了。
　　我就可以和往常一样，用余光瞄一眼C，看看他微卷的发梢下，黑色的镜框后，那一双我不敢直视的眼睛。也可以再看一看他握着笔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就连手腕上那一小块凸起的骨头，也是那么的温柔。
　　C是我见过的最绅士的男孩了，对每个人都很温柔。
　　我上楼了。
　　楼梯就在我们班拐角。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我走的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欢喜。
　　保温杯壁还有水渍，顺着我的手流进掌心。那是我刚刚没倒干净的热水，还有余温。
　　终于站在四楼楼梯口，我停住了脚步，转向旁边的消防器玻璃柜，借着模糊的倒影又理了理刘海。
　　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转身，抬起头。
　　一阵风吹过，乱的不仅是我的刘海，还有好不容易理好的思绪。
　　W捧着一杯奶茶站在那个班级门口，她用粉色的发圈扎着半马尾，披着的短发微卷，黑色的头发衬得白皙的脸，颊边泛着微红。
　　那阵吹乱我刘海的风也温柔，只是微微卷起她的发丝，好似小心翼翼的亲吻。
　　C从后门出来，站在她旁边接过奶茶，倚着墙低头看她，眼中满是笑意。
　　W把腮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抬头说着什么，C微微屈膝，侧耳倾听。
　　我知道C身高186，W大概是156，这幅画面应当是很养眼的。
　　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样的校服，迎着光。
　　但是我不想承认。
　　阳光整片地打在他们身上，而我躲在树影下面。
　　他们发现我了。
　　我又把头低了下去，收回去的脚步又踏了出去。
　　这次不是小心翼翼，而是加快步伐。
　　应该是不想被认识的人看见，他们分开站在了两边，W看着廊外，C低头插着奶茶。
　　我从他们中间经过，看见W的踝骨也很漂亮，骨节处泛着红。
　　眼前有点模糊了，但是我现在不能抬头把眼泪逼回去。
　　我只能一直往前走。
　　来到灌热水的台前，打开了保温杯，又打开一个温水的水龙头。
　　我死死盯着水流，但是控制不住手抖，那天的温水比平常的烫，淋到了我的手背，但是我没有发出声音。
　　整座教学楼没有多少人，四楼的走廊空空荡荡。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站在那儿，盖好了杯子我就朝着另一个更远的楼梯口走去，没有回头。
　　视线模糊，我有些看不清楼梯，我有些贴着墙，走的慢了些。把大部分重量靠在了墙壁上，好放松一些。
　　走到楼梯一半的拐角，我站在那儿，整个被罩在了阴影里，我想静一静。
　　所有的朋友都说我是一个稳重的人，好像做什么事都很淡定。
　　他们看不见在讲台上，我握着稿子的手有多抖，也不知道，我只是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好像现在，我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平复心绪。
　　我拿出纸巾，慢慢地擦着保温杯上的水渍，慢慢地等眼泪回去。
　　我慢慢地沿着墙走着剩下的楼梯，可能因为一直低着头，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但说完这句就再不敢多说，因为鼻音很重，我并不想被别人察觉。
　　对面那人没说话，也没离去。
　　因为一直低着头，我只能看见他黑色白底的运动鞋，休闲裤，并没有穿着校服。
　　他应该是看见了我掉在了地上的纸巾，掏出了一小包纸递给我，就离开了。
　　我攥着纸回到了班级，人开始多起来了。
　　“你去哪儿了呀？”
　　“啊你来了，我刚刚去楼上灌水了，楼下刚刚没热水。”
　　笑着和熟悉的朋友打完了招呼，我回到了座位上。
　　阳光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点树影。
　　发了一会儿呆，努力不去想任何事情，突然意识到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
　　那包纸巾被我握的皱巴巴的，好像有点委屈的样子，我想要捋平它。
　　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我的掌心，我拆开包装，里面塞了一颗奶糖，还有两张创口贴。
　　一股酸涩的感觉从胸腔里一直往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我才意识到，我的左手手背红了一片，还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伤的刮痕，泛着血丝。
　　撕开一片创口贴，小心翼翼地把它贴在伤口上。创口贴背上的图案是一只小猫，举着肉乎乎的爪子。
　　我把奶糖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口腔，让酸涩消减了一点。
　　但是，一股委屈感又突如其来并蔓延开来，莫名其妙的找不到源头，也没有发泄口。
　　我只能一个人看着走廊，偷偷藏着红红的眼眶。
　　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个人靠近，突然打开了窗，把一杯温热的牛奶贴在我的脸上。
　　我愣了一下，还是下意识接住了牛奶，回过神来去看，只能看见他离去的背影，黑色白底的鞋，休闲裤，特别高，好像比C还高。
　　他的手凉凉的，刚刚似有若无的擦过了我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