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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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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奇怪,敦煌的冬天今年竟来的这样早。
捱过去俩月,到了冬至日。
晚上,燕洵往盆里加了很多炭火,现在又跑去加固门窗。原先李氏住的,不管是医馆还是家,总是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冷的跟冰窖没什么两样。不过现在好了,燕洵加了炭火,又加固了门窗,屋子里暖和的很。
元淳窝在被子里看书,琢磨着书中说的七经八脉。这屋子里,除了医书,也没有别的书可看。毕竟不是原先的云水台,没有燕洵送她的话本。
说起来,李氏医馆已经好几月没有开门了。
燕洵从屋外回来,脱了紫金裘,往嘴里倒了杯姜茶溏溏雪气,又去碳盆前烤火,僵冷的手被暖和过来,给橘子抛了点做好的鱼肉丸子。待喂过猫,他径直走去里间,叫元淳坐起来看书,等一会儿灶台子上炖的排骨汤好了,就吃饭。
“困死了……”元淳抻腰,靠边挪了挪,把脑袋缩进被子里。
寒冬数九的天里,烤着炭火,盖着两床棉被,身上暖暖和和的,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更容易犯困。
元淳躺的久,骨头都躺酥了,她合上书,去捉他的袖子撒娇:“再躺一会就起来,求你啦……”
“可不能不按时吃饭,我拉你起来。”
燕洵拽了半天没把元淳拽起来。直到她闹够了,才下床披着衣服跟他去吃饭。
“看那么多医书是想当大夫吗?”
“想啊,能治病救人,也可以当英雄。”
“为什么想当英雄?”
“我今天下午听邻居家的刘嫂子说,我祖母的大半辈子都在治病救人,我也想跟她一样。”
英雄会受人爱戴,会受人敬仰。那年瘟疫,元淳已经当过英雄了。谁都可以当英雄,元淳不可以。
燕洵不愿意让她当英雄。
“先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燕洵夹一块排骨,将脆骨和硬骨剔除干净放到元淳的汤碗里。
“不是你先开口说话的”她愣愣的把排骨肉蘸着汤放到嘴巴里。
排骨肉被燕洵炖了足足一个时辰,肉质鲜美且易烂。饭后,她去帮燕洵擦桌子,但被人抢走了抹布。
一阵敲门声传来,元淳去开门,只见那宋大娘穿了一身枣红新袄,脸被风吹红。一见面便塞一盘刚包出来的饺子,对元淳一阵寒暄,只是她愣愣的站在原处,木讷的回应着她的好意。
“才几日没见呀,你是又不认识大娘了?”
“我……”
“淳儿,家里来客人啦?”
燕洵记得那晚元淳被骗走的场景,忙跑出去看。
“淳儿?”大娘对这称呼很陌生,不过该是她以前的名字。但她还是下意识问了声。
“哦,大娘。‘淳儿’是他给我起的名字。先前脑子受了伤,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忘的也快。”
燕洵见人慈善,神经不再紧绷。宋大娘去摸摸她的脸,眼中怪是心疼的。她去看身边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对他嘱咐了很多,无非就是身为丈夫要疼爱妻子的话。
元淳听的害羞,燕洵听的高兴。
她拿出来那个本子,要宋大娘写上她的名字,以后都不会忘了。元淳照着她的样子画了小像,宋大娘写好名字后笑着说:“其实也不打紧,以后大娘常来看你就是了。我家那老头子常说我身上有葱花味,很容易记得的。”
临走前,她无意瞥见墙上的那些画像,知道他的不容易。叮嘱他们将饺子尽快煮了吃,又叮嘱燕洵好生照看她。
说来也是奇怪,燕洵这两年变得随和很多,亲自送宋大娘出了门。
他告诉宋大娘,自己叫阿洵,以后有什么忙需要帮可以来找他。
“你跟她说了什么?方才见她背影,回的忧心忡忡的。”元淳正对着那盘饺子发呆,听见脚步声才去看在玄关抖雪的燕洵。
“她担心我对你不好,方才对我是千叮咛万嘱咐。”
火光映在他脸上,红扑扑的温暖。他笑着走到她跟前,去打量那盘饺子时听见元淳冷不丁问了句啥东西。她肯定吃过饺子,中原人都吃这个。听说冬至的时候吃饺子,冬天不会冻坏耳朵。
“饺子吧……这玩意儿长得像饺子,方才听大娘说下的名字。”
元淳拍拍吃撑的胃,想起宋大娘说冬至日要吃饺子。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要不,下四个饺子?咱们一人两个,冬天的时候就不会冻耳朵啦。”
他去摸她的胃,被先时的排骨汤撑的厉害。将那盘饺子放进厨房的冰盒子里冻好。他说,再吃就要撑死了,要吃且等明日。她不高兴,别过头去哼了声,样子跟她小时候生气没什么两样。
也不知道元淳到底怎么了,对这些习俗、命数之类的东西深信不疑,又怕违反禁令后受到惩罚。燕洵在她身边左哄右哄都没什么用,僵持了半个多时辰,燕洵无奈服软。
从前都是她服软,只要他稍有不开心。现在且轮到他了,真真是应了那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燕洵起锅烧水,待水开打开冰盒子,捏了四个饺子放进去。元淳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厨房门口看,把他吓了一跳。
“怕什么,我就是看看你煮的是不是四个饺子。”
饺子是青菜牛肉馅儿的,元淳吃的一本满足。
二人用过饺子后,燕洵又去洗碗筷。
而她坐在画像前,用笔认认真真的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画燕洵煮饺子的小像,再写:冬至日,我对燕洵哥哥软磨硬泡,叫他一起吃饺子,以后这个冬天耳朵再也不会冻坏啦。
她想出去散步,于是燕洵就将她套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此刻的元淳跟粽子没什么两样。她还在和他抱怨,说他一点都不懂怎么给女孩子选衣服。他推开门,且见风雪交加依旧。
“想好看还是想暖和?”
元淳没理他,一步步走在雪中。
或许是她穿的实在太多,踩在雪上总感觉软塌塌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脚底传来,惹的人发笑。
“燕洵哥哥快来!”
雪地中留下许多脚印,燕洵只是一步步踏着那些脚印跟着她走。女孩子的步幅总是比他小太多,他想踩着她的脚印走也是件难事。
烟花窜到夜空,绽放好看的光点。村子里的烟花远没有长安的好看,不过元淳笑得跟当年他驮着她上云水台屋顶上看烟花时笑得差不多高兴,甚至比之前笑得还要开心。
大概是真的没有烦恼,远离忧愁了。
她在看雪看烟花,他在看脚印看她。
她捧给他一个雪球。
“雪花好凉啊,不过很好看,白白的。踩在脚下的时候,就感觉像踩在云上。”
借着屋子里亮的烛光,燕洵看见她微红的面颊,伸手去暖她的脸蛋。
像是在捧一个红苹果。
“喜欢下雪吗?”
“嗯!”
他把人手心上的雪扑干净,小心捂着,不断哈着热气去暖。元淳轻轻推了他,娇嗔着:“哪里这么娇贵啦。”
手腕上的伤疤还在白皙的皮肤上停留不动。燕洵想着她身上的疤痕,知道她现在不喜欢娇贵,是他自己想让她变得娇贵。他的淳儿值得被好好保护,也值得被他娇贵。
夜里他传召了太医,思前想后还是想给元淳把这些印记去掉。那些,不该停留在她的身上,纵使是她的经历。既然她将过去遗忘,就不该见这些糟心事留下的痕迹。
他从不是个因为她身上有疤才去爱她的男子。
“淳儿,有个方法,能把你身上的疤痕去掉,不会痛,你愿意试试吗?”
“很……丑吗?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不是,不是……是怕你难过。”
燕洵垂着脑袋,去碰她的额头。她看不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情绪并不好。但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个人的笑容里,总有故事,连弯弯的笑眼中也有哀伤。
“哦……”她笑笑,抬头捧着他的脸,去亲他的眼睛,“燕洵哥哥有什么事要跟淳儿说,淳儿会保密的。”
“有什么事?你听谁说的?”
她指着眼睛,说这里不会骗人。而他只会说,没事,燕洵哥哥很好,见到淳儿高兴,他就开心。
他从来不是个愿意让她担心的人。
捱过去几月,便是除夕夜。沿街挂着灯笼,照着乡间小路上亮莹莹的雪花。家家户户做着饺子,处处都是年味儿。
邻居家刘嫂子送了一副对联来,燕洵诗书不通,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上联哪个是下联。那是元淳第一次笑他笨,去打他的头。
“好好读读。还好没刷浆糊,若贴坏了,可要辜负刘嫂子的一片心。”
燕洵连连说是,忙换上对的上联,踩着梯子比量:“这里?”
“高点,再高点……”
大地春回知昼暖,青山复苏万象新。
对联贴好,只差一个福字未完。燕洵顺了两张元淳篓子里的大红方纸,拿着毛笔写下一个“福”,又写了一个蒙语“福”。
“这是什么呀?”元淳收好梯子进来,瞧见桌子上的字。但她只认得一个。燕洵告诉她,这是他们家乡的字,也是“福”。
她说,那敢情好,双福临门,往后的一年里什么事儿都能顺顺当当了。
贴好福字,燕洵照例去煮饺子。元淳便坐在画像前剪窗花。
这段时间,宋大娘和刘嫂子没少来看他们,这窗花就是她们教给元淳的。前些日子,宋大娘还画了许多花样送她,闹得元淳现在剪窗花都有些上瘾。
“又在剪什么花样子啊?”
“听宋大娘说,今年是兔年。欸,燕洵哥哥,你说我要不要把我们的画像也剪出来,贴满屋子,这样我肯定忘不了你,你也忘不了我。”
剪纸的时候,元淳的嘴活泼的很,燕洵普通的一句就能让她叽里呱啦说了两车话。
“去洗手,饺子该凉了。”
“欸欸欸,你等会儿我还没剪完呐!”他去牵她的袖子,一路将她带去一盆温水边,元淳不情不愿的洗手后,见手上还有未干的水珠,趁燕洵不注意,甩了他一脸。
她吐舌头做鬼脸,一脸娇俏:“打我呀?”
他追着她跑,从里屋追出屋外,追到雪地之中。元淳跑了一身汗,银铃般的笑声响二人在耳畔。
吃过饺子,燕洵亲自放好热水,叫元淳泡着太医留下的药浴,自己去收拾碗筷。元淳泡好后,他照旧拿来药膏,拿着毛巾轻轻擦去她身上的水珠,小心翼翼涂在她的疤上。
他一直在蹙眉,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元淳拿手推开人眉心中的褶皱:“燕洵哥哥,我不痛啦,你不要难过,这些疤比之前淡很多了。”
燕洵点头笑着答应,将药膏涂好又替人换上抹腹和中衣中裤。元淳缩在燕洵怀里,兔尾被他从怀中拿出来放在她手心,软软的触感让她的心变得更柔。
拨了拨蓝色珠子,又摇着铃铛,最后顺着柔软的兔毛。
“是什么呀?”
“是一段回忆,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那这是谁的呀?”
“是两个傻瓜的。”
——
“诶,听说了吗?咱们的皇帝陛下因头痛症叫那姜丞相坐皇位,以感谢这几年的辅佐。”
“皇上任用贤臣,从不贪图皇位,前几年的饥荒和水灾有了他,很快就过去了,如今的圣上可是比前朝皇帝好多了。”
——
“燕洵哥哥,你是皇帝吗?”
“不是啊。”
“那你是谁?”
“淳儿的燕洵哥哥呀。”
自得世间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