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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青青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旧日里京城的府邸。
      娘亲照例站在垂花门旁、写着“赵府”两字的大灯笼下头,柔柔笑着朝她挥手,“琳琅,要听夫子的话哦。”
      不是盛婆婆,是她亲生的娘亲。
      每次午夜梦回,她总是梦见这一幕。这是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面,自此以后,碧落黄泉。
      祖父赵望年上书弹劾内阁首辅范奎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却反被范奎诬陷,以结党谋逆的罪名,将赵家抄家,打入靖平司的诏狱。不久之后,在狱中审出十项大罪,赵家满门抄斩。
      这都是她后来才得知的。
      抄家那日,她因去上家学,侥幸躲过大难,被赵家的好友所救,交予为赵府抬轿的盛婆婆手上。盛婆婆将她藏起,改名换姓,逃离京城,活了下来。
      这些年来,两人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到而今,盛婆婆也病故离世,只余她一人苟且偷安。她当然也有过不甘,也哭过骂过,可是一个弱质女流,在这世人皆醉、黑白不分的世间,又能如何呢?
      唯一能做的,只是活下去,默默地活下去罢了。这对她来说,已是拼尽了全力。
      梦中不知身在何处,一忽儿被那些高举雁翅刀的靖平司兵卒追杀,一忽儿又落在大牢中苦苦挣扎,想喊冤,喊不出,醒来泪水满腮。

      睁开眼,入目是素白的床帐。她躺在床上,盖着厚实温暖的棉被,衣裳也已换过了。
      床头的小几上放着药碗,空的。
      她怔忪片刻,慢慢记起来,昨夜,似乎是有人喂她吃过汤药。
      烧已经退了,身上轻快了许多。
      她拭去腮边泪水,打量着房间。房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没有点灯,显得暮色沉沉。床边的火盆静静燃着,有一小团微红的暖光。
      看窗纸上透出的昏暗天色,像是将近傍晚。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么?
      昨天那些靖平司的人去了哪里?那位“沈侯爷”突然出现在永清,究竟有何居心?他当真没有认出她吗?还是说,他已经查探到她的真实身份,是奉范奎之命来抓捕她的,昨天只是做戏?
      她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个人是靖平司的都督,把赵家抄家下狱屈打成招又追杀她的那个靖平司。
      现今,赵家与亲朋俱都湮灭如尘,盛婆婆也已撒手人寰,再不会有人救她,带她再一次逃离靖平司的魔爪。若是她落在靖平司的手里,还能有活路吗?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房间中央悬着两幅深色的帷帐,将房间简单地一隔为二,外屋应该是厅堂,敲门声就是从外屋传来的。
      屋外的人并不是敲给她听的,因为接下来那人唤了一声“侯爷”道:“是我,隋北楼。”
      “嗯?北楼?”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熟睡方醒,“进来说话。”
      青青认出这声音,便是那位沈侯爷。
      心中不由一沉,她还是被靖平司抓来了吗?
      那个沈侯爷,居然就在一帘之隔的外屋,亲自看押她?
      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走进房中。“知县令人送信,党豪儿得知是咱们带走了盛青青,纠集人手往客栈这边来了。”
      隋北楼是略微压低了声音的,但帷帐并不隔音,青青能听个大概。
      “不奇怪。”许是对自己人说话的缘故,沈侯爷的嗓音没了昨晚的冷冽,多了几分清朗,“咱们昨晚进县衙,上下多少眼睛看着,党豪儿抓几个人揍一顿就问出来了,瞒不住的。”
      顿了下,他又轻声道:“是我这次思虑不周,太仓促了。”
      隋北楼:“侯爷要启程回京吗?”
      “人家找了我沈沧一天了,不见一面就走,多失礼啊。”
      “侯爷,”隋北楼声音有些着急,“咱们是无旨离京啊!”
      “嗯,我知道,范奎正虎视眈眈等着揪我的错处,不过,我也没说要硬碰硬啊。”
      私自离京?青青不解,若是抓捕朝廷钦犯,没理由不能奏报皇上啊?况且,靖平司不是范奎的马前卒吗?怎么听他们的口气,沈沧却像和范奎不和呢?
      沈沧声音里含着笑,“来者都是客,当然是烹茶以待了。走,下楼去。”
      青青听到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向房门走去。
      她心头不安,慢慢坐起身,想偷偷看个究竟。
      大概这床铺年头久了,她一起身,床板便“吱呀”一声响。
      外头的脚步声立即停住。
      青青下意识地屏息静气,但下一刻,沈沧的声音在帷帐外响起,“盛姑娘,你醒了?”
      青青甫一听到他开口,几乎惊跳起身,以为他会冲进来,一刀杀了她。毕竟她是朝廷钦犯,又偷听到他的秘密。
      但他接着问:“方便让我进去说话吗?”
      语气很是客气。
      青青慌乱地跳下床。
      “北楼,你先下去。”
      稍顷,帷帐一挑,沈沧擎着一盏纱灯,走了进来。
      整个房间只有他手中那一团光,萤萤映着他的剑眉星目。
      兴许是他没穿麒麟袍没佩雁翅刀的缘故,杀气全都不见了,目光甚至是平和的。
      但青青一丝一毫也没觉得放松,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说不清是恐惧多些还是仇恨多些。
      那双青靴一步一步,走到房间中央,越来越近。
      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碰到身后的床板,退无可退。
      沈沧突然停住脚步,调头走向离她最远的窗边,将灯放在窗下的书案上,撩袍在案旁的椅中坐下,“好些了吗?不必拘谨,若是饿了,便让店家送饭上来。”
      并没提方才她偷听壁脚的事。
      青青摸不透他的心思。这是做什么?欲擒故纵?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他正背对着她,举着桌上的烛台凑到纱灯前点蜡烛,并没看她。
      “昨晚你烧得厉害,党豪儿又到处找你,我只能先将你带到客栈。衣裳是请掌柜的夫人帮你换的,客栈我已经包下来,外人进不来,更安全。”
      听他的意思,他是在保护她?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沧仿佛没有看到她将信将疑的神情,继续道:“党豪儿听闻你在这里,已经带人过来。待会无论楼下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不要露面,安心待着,我来处理。”
      他放下烛台,本来要走,看到她无措地站着,又道:“外头有刚添的热水,你可以梳洗一下。”
      说罢,沈沧未做停留,大步下楼去了。
      “北楼,你跟着我。”他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雷厉风行,“古笙,你守住楼梯口,敢放一个人上去,拿你是问!”

      青青刚挽起头发,楼下乱嗵嗵的脚步声已经涌进门来。
      “盛青青!”有人大呼小叫。
      青青不敢出声,透过门缝,向楼下望去。
      先看见楼梯口那名身着千户官服的人,手按腰刀,如临大敌的模样。
      视线再往前,才看见沈沧。
      大厅中摆着几张饭桌,沈沧坐在正对大门的八仙桌后,雁翅刀压在琵琶袖下。身旁放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铜壶冒着热气,当真在煮茶。
      正对面,一大帮打手簇拥着头缠白布的党豪儿,把客栈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而沈沧身后只有一个护卫,穿四品武官服饰,应当就是那个“隋北楼”。敌众他寡,力量悬殊,但不知为何,他往那儿一坐,却有种谈笑间樯橹灭的从容气度。
      “空城计啊?”党豪儿看看屋里的三个人,嗤笑,“盛青青哪?赶紧给老子交出来!”
      沈沧抬眼,没瞧党豪儿,瞧的是他身后的私兵。人数不少,一水儿的杀威棍,但良莠不齐。真要打起来,他们三个人护着盛青青,也不是冲不出去,但想全身而退,手上不落人命,不可能。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杀人不在话下,但在京外为了抢女人闹出人命,皇上面前不好收场,对盛青青也不利。
      他提起铜壶给自己沏了杯茶,“我若是不交呢?”
      一个私兵啐道:“呸!你知道我们家大爷是谁吗?”
      听这话,党豪儿那边没认出他。今日他穿着便服,党豪儿又没和他照过面,认不出,这不奇怪。不过看来党豪儿从县衙那边打听的消息也是缺斤少两,连他是什么身份都没弄清楚,可见是个蠢货。
      “大名党豪儿,诨号‘蠢霸王’,庚子年四月初九卯时二刻生人。党家以承揽禁中朱砂起家,贿赂笼络官员,以富欺贫,恃强凌弱。你强抢过十一名女子,逼死、打死、毒杀、奸杀五条人命,强夺诈骗房产、财物计两百七十余万两,豢养私兵三百二十八人。数罪并处,知道按律当如何判刑吗?”
      沈沧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凌,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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