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落》亭呦

19、无常

　　陆珣索性不再去想，总归不过只是一梦而已。
　　他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着外面的世界。

　　人间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闹市，熹微晨光，无处不是生机。
　　陆珣站在窗边，看的几乎入了神，思绪远行……
　　忽的，他转过头去，房间中已然多出了一个人。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对着陆珣抱拳行礼。
　　“狱主大人。”
　　陆珣已经懒得去纠正那多年不用的称呼了，反正这小子从来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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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狱临，黑无常。
　　记忆中那场残缺不全的战争里，他受万秽而身死魂销。
　　看着一袭黑衣在眼前消亡，所有人都心如帛裂。一身白衣的狱铃体会了什么叫作肝肠寸断……
　　黑白无常一同生于天地，自诞生之日便形影不离，是家人，亦是爱人。

　　狱铃跪在地上，沉重的哀伤压的她喘不过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像走到绝处的小兽，低声嘶吼着想要发泄情绪，却又像漏了风的横笛，呜呜咽咽发不出声音。

　　陆珣侧过头去，不愿再看着这一幕。
　　狱铃却骤然想起了什么，从胸前取出一个物件，紧紧握住，像是握着救命的最后一个稻草。
　　她跪到陆珣面前，“求狱主大人救救狱临吧。”

　　陆珣垂眸看着她，“身死魂销，他什么都没留下，我如何能救?”
　　“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女孩猛的抬起头，满脸泪痕，她尽力清楚的把话说出来。
　　“当初我受了伤，他……他曾放了一抹魂灵在我这里助我恢复魂伤。魂灵是灵魂的起源，还有魂灵在，灵魂一定能够被衍生的！求求狱主大人，救救他吧……”
　　陆珣看着她，虽有不忍，但眼神不明觉厉。
　　“你疯了? 把他的魂灵拿走，你还要不要活了?”
　　“再者，就算魂灵能够衍生灵魂，那身体呢？他的身体已回归天地，而这世间，从哪里又才能找到下一具无常之躯呢?”
　　狱铃被陆珣问住了，是啊……无常之躯滋生于天地，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呢?

　　陆珣看她失魂落魄宛若游尸，“节哀吧，行不通的。”
　　“我。”
　　狱铃蓦然开口。
　　陆珣紧盯着她，“什么?”
　　“我说，还有我，我也是无常之躯，我的身体可以容纳他的灵魂。”
　　狱铃一字一句说着的话在陆珣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狱铃！”
　　陆珣怒火中烧，“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没了！怎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要跟他一起去吗?去！要殉情麻烦给老子滚远点儿！别在这儿杵着，碍眼的慌！”
　　狱铃被陆珣骂的一愣。
　　她定定的跪在陆珣跟前，头低的几乎已经碰到了地。
　　彼时，她的姿态卑微到了泥里，但话语依旧是坚持无比。
　　“求狱主大人成全。”
　　“成全?你多大能耐啊让我成全?”
　　陆珣简直要被气笑了。纵然如此，他还是试图说服狱铃打消这个念头，总不能最后真成了殉情吧。

　　“且不说收回他的魂灵，你会怎么样，就说两个灵魂共用一躯之事，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况且你们都是修为极深的灵魂，两相衡量，结局必定是两败俱伤，其中凶险，想必也用不着我多说，两个一块儿没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你自己想明白。”
　　话毕，陆珣干脆阖上了眼，不见不净。

　　只听得沙哑的女声，“我想明白了的，绝不后悔。”
　　话中坚定，令人动容。
　　陆珣叹了口气，刚准备说话，就又听到狱铃较之前更缓和的声音。
　　“狱主大人，若……最后我们谁都没有留下来，还望您能保重自己，这万万年的孤独之苦，实在太过难熬……世间之事大多纷繁，独善其身固然好，却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我以为至少我们俩可以一直陪在您的左右，谁曾想天意弄人，一朝不慎，再无从前，从今往后，您独身一人，万望保重……”
　　狱铃对着陆珣，深深躬下腰，久久的叩在地上。
　　陆珣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个中辛酸悲苦涌上心头，他合了合眼眸。
　　开口又是寻常般的嗤笑，“什么天意不天意的，老子还站在这儿，谁允许你信那玩意儿了?”
　　狱铃抬头看着他，眼眶周围泛着深深的红。
　　陆珣像是被那抹红给传染了似的，眼角也开始干涩起来，喉头凝涩。
　　半晌，他放轻声音。
　　“放心吧，我今天绝不输给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