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66、宁愿

　　次日，卓峰公司。

　　顶层会议室，黑压压坐了一群人。

　　“父亲，眼下的确是并购瑞盈的最好时机。”程子轩结巴道。

　　“以前我哪次没听你的，结果呢？差点赔了个血本无归！”程宏卓面色铁青，“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程家家大业大，赔个一两百万也毫不心疼？！”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子轩脸色煞白。

　　“那你是什么意思？”程宏卓喘着粗气，猛地拍桌，“你们都说活啊，怎么，忽然变哑巴了？！”

　　死寂。

　　董事长大发雷霆，谁敢出声。

　　就在程宏卓即将暴怒时，终于，响起一个甜甜的女声。

　　站在一旁的金秘书端上一杯茶，娇滴滴道:“董事长，您就别生气了。这件事，我倒觉得程谨言先生说的很对。前阵子因为并购瑞盈闹出了多大的祸端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过了短短半个月，就要旧事重提。我觉得，有点操之过急。”

　　见到美女秘书，程宏卓终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一把搂过她的腰来，冷哼，“萱珠这话倒说的不错。确实太急了。”

　　“不……不是的！”程子轩如遭重击，忽然激动起来，“您别听程谨言胡说！他是想害您！父亲！眼下确实是并购的最佳时机——”

　　“董事长，您找我？”

　　忽然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

　　黑衬衣青年推门而入。

　　程子轩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他。

　　“我叫你来，是想听你说说。”程宏卓冷冷道:“并购瑞盈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是，董事长。”程谨言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了。”

　　“子轩的看很有道理。只是有几点，还值得商议。啊，我并不是质疑的意思，只是卓峰刚刚遭遇重创，鼎华还在虎视眈眈。谨慎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

　　“……你！”程子闻言脸色大变！

　　程谨言这番话倒是说的滴水不漏，让董事长频频点头，可谓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反倒把脏水全都泼到了程子轩的头上！

　　谨慎小心？岂不是在内涵程子轩太莽撞了？

　　果然，程宏卓闻言亦是脸色铁青，显然也想到了自家小儿子以前因为鲁莽干的蠢事。

　　真真可谓，杀人不见血。

　　待走出会议室，韩跃已是难掩兴奋之色，“程先生，从今往后，您在董事长心目中必定又上一个台阶。”

　　何止董事长，整个卓峰都暗流涌动。对程家长子谄媚的人不在少数。

　　“又上一个台阶吗？”程谨言的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离开了董事长会议室，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一双漆黑眼眸微微低下，翻阅着文件，看不出丝毫喜悦。

　　“……”纵是韩跃也顿时一愣，犹豫片刻，“程先生？您还在为昨天的拍卖会伤神吗？”

　　程谨言眼皮微动。

　　韩跃想了又想，终于咬牙开口，“程先生，恕我直言。白薇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罢了，攀附上肖楚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您大可不必为了她——”

　　“韩经理，会议资料还没整理完吗？瑞盈和鼎华勾结的事，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若把数据摆到董事长面前，董事长自有定夺。”

　　“……是。”韩跃只好闭嘴。

　　下属忽然敲响门，“程先生，有人找。”

　　“找我？”

　　“说来找您要一样东西。”下属也是一头雾水。

　　程谨言走进接待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女子，日光洒落，更衬得她肤色雪白。

　　“……”韩跃大惊失色，“白，白薇？”

　　片刻寂静，黑衬衣青年当机立断开口，“韩经理，先把会议资料送到董事长办公室吧。”

　　* * *

　　接待室终于只剩下二人。

　　程谨言坐了下来，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啪地点上，“我已经把人都支开了。白小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

　　见他这幅样子，白薇气极反笑，“程谨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愿闻其详。”

　　“录音笔呢？”她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被气死，“你还没有还我录音笔。程先生，恕我直言，你是想把它作为一个威胁我的手段吗？

　　“是又怎么样？”程谨言玩着手里的钢笔。

　　“不怎么样。”她抿了抿唇，却是淡笑，“只是程先生，我身为肖楚的人，却屡屡出现在卓峰公司，与您见面，若是让贵公司的人看见了，不知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哦？”程谨言挑眉嗤笑，“你在威胁我吗？”

　　接着他吸了一口烟，慵懒后仰倚上了沙发背，“白小姐莫不是忘了，这些年来我被人议论得多了，难道还怕这点风言风语？又或者，此刻背着肖楚来见我的白小姐你，才应该担心才对。”

　　“……”她浑身一僵。

　　“怎么了白小姐？”偏偏他还凑过来，十分关切，“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是啊，我最近的确有点感冒。”她终于抬眼，“所以能请程先生替我倒杯水吗？”

　　显然，这个答案也令程谨言始料未及。

　　他愣了一下，继而起身。

　　没过一会，他就回来了，端给她一杯温水。

　　“谢谢。”她慢吞吞地抿了一口。

　　忽然他也笑了，“不客气。”

　　确实。

　　好像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了，这样平静地相处。她忽然心底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从未分手，他从未对她讲过那些尖厉讽刺的话，他们还是亲密的恋人。

　　“……”

　　她心底苦笑了一下，终于侧过脸去，刻意回避了他的目光。

　　“白小姐，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我真的可以帮助你嫁入肖家。”他放下一叠文件，抖了抖烟灰。

　　她深吸一口气，“不必了，程谨言，你不必这样做。”

　　继而她露出微笑，“我知道你还在怨恨着我，程谨言。可没有对我的怨恨，你能拥有更好的生活。”

　　程谨言闻言亦是手指一顿。

　　……总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伤害她，一遍又一遍，想要看她露出痛楚的神情。

　　就像昨晚的拍卖会，记者一拥而上地采访她，其实也是他暗中授意的。可为什么，看到她脸色苍白的那一瞬，他却忽然心里刺痛。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引开记者的时候，肖楚却抢先一步。

　　就像今天，她为了录音笔来找他谈判。明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可为什么心却如此刺痛。

　　这一次，他是真的感觉要失去她了。

　　明明早就分手了，他却宁愿她怨恨着他。哪怕只有一茶匙的恨……都可以。毕竟，明明是他先抛弃她的，难道不是吗？

　　可到头来，她却主动伸出手来，要与他握手言和，仿佛在向全世界展示她的大气与风度。

　　“这只录音笔，是你自己不小心弄丢的。我只是替你保管而已。”程谨言忽然笑了，站起身来，淡淡道:“不得不说，今天的谈判，白小姐，你失败了。目前，卓峰并没有与贵公司进一步合作的打算。”

　　“……”白薇深吸一口气。

　　她早该料到的……自己今天来，就是自取其辱。

　　可为了她的复仇，却还是想搏一搏。

　　“或许，程先生愿意喝一杯咖啡吗？合作的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她忽然开口，强自镇定。

　　果然，他停住脚步。

　　然后他侧过脸来，低头看了眼表，忽然笑了，“好，那就今晚吧。下午我另有安排。”

　　目送程谨言离开，她浑身的力气都松懈了，这才发觉，自己早已冷汗淋漓。

　　“你！”闻迅赶来的韩跃怒斥，“你怎么敢——”

　　“怎么了韩经理？”她却忽然打断，“从前不是你一直劝我离开他吗？如今我终于离开了，不再做程先生的负担了。你却又责怪我了？做人总要讲点道理吧。”

　　“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女人，爱慕虚荣，贪图富贵。只要一想到攀上肖楚，我就高兴地不得了。韩经理，你终于满意了吧？”

　　仿佛忽然洪水决堤一般，她所有的怨恨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明明嘴里说着这样怨恨的话，语调却如此冷静理智。

　　韩跃也是一怔。

　　韩跃脸上的怒意愈盛，正要开口，却忽然哑然。

　　“韩经理，怎么了？”她冷静讽刺，“第一次听我讲这种话，吃惊极了？”

　　却见韩跃脸色越发不对劲，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忽然，结巴道:“程，程先生——”

　　* * *

　　几乎是逃也似的飞快走进了电梯，她整个人背靠电梯，有种微弱的眩晕。刚才她转过身刚好撞见程谨言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一刻他的眼睛漆黑且闪烁微光，像彻底碎了的玻璃。

　　电梯门再度开启，却站了一个人。

　　白薇浑身一抖，也把那人吓了一大跳。

　　“白……白薇姐？”那人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 * *

　　“邱池？”白薇也愣了一下。

　　“是我，好久不见。陆学姐昨天还跟我提起你呢。伯母的身体好些了吗？”邱池蹙眉，“白薇姐您怎么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邱池又说，“来都来了，白薇姐你等下，我下班了请你吃饭。”

　　“不用了——”

　　“用，必须得用。”邱池笑容灿烂，“以前白薇姐帮了我不少呢。”

　　“……”

　　白薇不禁感叹，有这么贴心的下属，怎么上司就整天不干人事。

　　“听说……白薇姐最近有烦心事？”邱池犹豫片刻，“程先生只是一时生气，误会了您。您别往心里去——”

　　“所以你打算带我去吃什么？”她微笑着打断他的话，“也叫上陆小琪吧，她会很高兴的。”

　　邱池欲言又止，可是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讪讪笑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叫陆学姐。啊，我记得这附近有家烤鱼店非常不错……”

　　邱池重新忙碌去了，白薇稍稍松了口气，去吃饭也好，时候还很早，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家见宋丽。

　　她捧着茶杯站在邱池的办公桌旁，这小子倒是手脚很麻利，百忙之中还抽空给她倒了杯水。

　　他的办公桌十分干净，一看就是爱整洁的人。

　　就在那时，她忽然瞥见了什么。

　　是一张被压在玻璃桌板下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男人，男人把手放在男孩的肩上，两个人都朝着照相机笑。照片看上去有点年头了，边缘微微泛黄。

　　白薇却一愣。

　　那个男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她冥思苦想之际，忽然，脚步声响起，“白薇姐，我给陆学姐打电话啦，约好了半小时后见，我们走吧——”

　　声音却戛然而止。

　　邱池顿了一下，却变了脸色，拿起一本书，将照片重新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