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58、怀疑

　　“白薇姐……白薇姐？”

　　好像有人在叫她，声音却又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白裙女子独自蹲在地上，伸出去的手，孤零零停在半空中。

　　邱池已经将那些文件通通捡起，重新塞回密不透风的档案袋里，犹豫片刻，有些担忧地凑过来，“白薇姐，你怎么了？”

　　见她仍不答话，邱池拍了拍她的肩，还以为是长时间蹲坐而导致的低血糖头晕，刚要把她扶起来。就在他握住她手腕的瞬间，她终于动了动眼睫，忽然，抬起脸来。

　　日光下，女子的脸那样苍白，像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只剩一双漆黑瞳仁，幽幽望着他。

　　“……”猝不及防，邱池也愣住，骤然松开她的手腕。

　　她慢慢站起身，“我没事。”

　　迎着他愣愣的目光，她甚至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走吧。车不是已经在公司楼下等着了吗？”

　　一路来到医院，午后的医院走廊难得静悄悄，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奔跑嬉戏的孩童和嗑瓜子闲聊的病人，白薇推开病房门，一眼就望见了躺在病床的女人。

　　宋丽穿着病号服，正倚坐在枕头上看电视。

　　“妈，今天的午餐好丰盛哦。”她走了过去，挑眉笑笑，“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宋丽瞥了她一眼，却不搭话，她倒也不恼，微笑着端来一杯水。

　　“小琪？”白薇终于看见坐在病床旁的女生，叹了口气，“你最近学业那么忙，还来医院探望，也太辛苦了。待会我请你吃饭。”

　　陆小琪却不言语。

　　眼见自己活泼聒噪的同伴此刻却罕见地安静，而且脸色看起来也有点不对，白薇也觉得奇怪。

　　陆小琪似乎一个劲地对白薇挤眉弄眼，直勾勾地看着白薇的身后，好似那里站了个什么怪物一般。

　　白薇觉得奇怪，正要回头，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这么巧，白小姐也在这。”

　　“……”她手里的手机应声掉落。

　　* * *

　　直到深蓝色西装的年轻人替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从裁剪精良的袖子里抽出一条雪白丝帕，仔细擦拭好，重新递还给她。她依然僵在原地。

　　“…肖楚？”

　　“是我。”肖楚淡淡点头，“宋阿姨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是医院的人通知的我。”

　　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白薇猛地扭头，视线扫过病房的每一寸角落，从精致的营养餐，到角落忽然出现的几盆精致绿植与香气四溢的花束，再到一旁毕恭毕敬站着的管家。

　　看见自己母亲得到如此静心的院长级照料，她却脸色愈发苍白。

　　“肖楚，你在做什么？”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冷冷看他，“你是在施舍吗？”

　　“薇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肖楚还没来得及开口，宋丽就尖着嗓子开口，“人家肖少爷特意来看咱们一家，你反倒这么不知好歹……真是…真是，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

　　“妈，我说了。”众目睽睽之下，白裙女子却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其余任何事，我都可以依您，唯独这件事，您是没办法两全其美的。”

　　继而她仰起脸来，漆黑瞳仁冰冷，“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死寂良久，宋丽瞪大眼睛气的浑身直打哆嗦，“你，你再说一遍！你怎么敢——”

　　宋丽说着就要猛地举起玻璃杯，就要朝自己女儿猛地砸去！

　　“宋阿姨，您别生气。”肖楚忽然拽住白薇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淡淡开口，“白小姐也是之前对我有过一些误会罢了。”

　　“……”宋丽猛地僵住，视线在二人交叠的手腕打量良久，脸上忽然浮现笑容，“是，是，肖少爷，您说的都对。”

　　“都怪我们家薇薇从前太不懂事了。”宋丽满脸堆笑，“以后还要麻烦您好好指点呢。”

　　白薇僵在原地，想要挣开肖楚的手，后者却握得愈发紧了，简直就是在紧紧攥着。白薇清晰听到自己的手腕传来咯吱骨骼摩擦声响。

　　她愈是剧烈挣扎，他就握地越紧，仿佛警告着她鱼死网破的道理。

　　感受到剧痛后，白薇终于蹙了蹙眉，索性也停下动作，不再挣扎，仰起脸来，冷冷看他。

　　显然也觉察到她的妥协，肖楚与她对视片刻。

　　“宋阿姨，您的病虽然好了，但还要在家观察几天，药也要记得一天三次吃，我现在就去给您办理住院手续。”肖楚淡笑，“不知道，白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四目相对，白薇冷冷点头。

　　终于，走出病房。

　　“肖楚，你到底想做什么？”白薇举起被他握着的手，冷笑，“我好像告诉过你，即使你对我母亲做再多的事，我都不会感恩的。”

　　“哦？为什么？不得不说，听你亲口说出这句话，我确实有点意外。人无完人，过去我或许的确有得罪过你的地方。”肖楚终于松开她的手，淡淡道:“可是白小姐，亏我一直以为，在你的心里，家人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是这样的。肖楚，不得不说，你的确很了解我。”白薇停顿片刻，冷淡道:“可如果施舍者不是别人，而是你，我就不会接受了。正如你所说，人无完人。我的缺点就是没有良心。肖先生，你总得学着接受。”

　　“……”

　　片刻诡异的寂静。她冷冷抱臂看着他，年轻人却眉角抽动，竟是笑了出来。

　　“我当然了解你。”他对她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撑起一把伞，“比你的未婚夫了解的要多得多。走吧？”

　　“走？去哪？”白薇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原来我母亲的出院手续，你早就办好了。你说谎也要把我拉出病房，是要带我去哪？”

　　“身为双世高层的得力属下，竟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吗？”肖楚却淡淡道:“s市一年一度的金叶会展，商机丰富，这对于刚刚恢复元气的双世来说，应该弥足珍贵吧？还是说，白小姐，你真的如传言所说，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业务能力直线下滑？”

　　“……”

　　“别这么看着我，白薇。相信我，你会感激我的。”肖楚点头，率先走下台阶，“难道你不想知道，程谨言故意瞒着你出席的会展，究竟是什么光景吗？”

　　* * *

　　宴会上，天色渐晚，正是觥筹交错好时候。

　　“董事长，您吩咐的事，都已办妥了。”宴会大厅二层，隔音效果良好的会议室里，遮光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背手站在百叶窗前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低头看着楼下礼堂里的正沉溺于纸醉金迷的小儿子。

　　沉默片刻。

　　身后的黑衬衣青年又蹙眉道:“您吩咐让我调查总经理的近期行踪，我也都调查好了。果然，如您猜测，总经理的确已经开始暗地里收买公司高层了。”

　　说着他从口袋摸出一个烟盒，盒子已经空了，他却将它整个倒过来，晃了晃，瞬间，掉落一枚小小的黑片。

　　是窃听器！

　　“看来……”程谨言低声道:“子轩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这些都是我雇人拍到的照片，请董事长过目。”他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事实证明，程子轩不仅有自己的眼线，疑似还与鼎华的肖楚不清不楚，说不定，他早就和瑞盈基金的赵奇搭上了线，借此机会出卖公司利益也未可知——”

　　“混账！”

　　程宏卓一张张翻看着照片，手直哆嗦，面色铁青得吓人，终于，把所有照片狠狠撕碎，“与鼎华合作？真是反了他了！”

　　“董事长息怒，子轩想来也是立功心切——”

　　“你不用替他求情。”

　　“子轩的事，我自会处理。今天在这发生的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程宏卓冷冷打断他，“子轩固然犯了错，可是程谨言，我警告你，你也别以为，自己就能出人头地了。”

　　“我要是你，还是先把自己收拾收拾再说吧。”程宏卓冷笑看他，视线扫过他侧脸上清晰的掌掴印，“你这副模样，跟着我，别人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了你呢。还是说，你就是存心想要扮可怜？”

　　* * *

　　盥洗室里，黑衬衣青年正在弯腰洗脸，水珠从水龙头飞溅而出，濡湿他额角的碎发，他眼眸低垂，漆黑浓密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

　　镜子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侧脸的掌掴印记依旧十分鲜艳。

　　忽然，门被推开。

　　他猛地扭头。

　　“程先生，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妥了。”却是年轻貌美的女秘书，递上一条温暖干燥的毛巾。

　　“......”程谨言接过毛巾，刻意侧过脸去，微笑，“谢谢。”

　　他背对着她，站在栏杆前，向下看去，不经意间却好似瞥到了什么，忽然顿住。

　　只见雪白的大理石阶梯上，站着一位白裙女子，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她发顶洒下柔光，她整个人好似一朵清冷的白蔷薇。程谨言忽然笑了起来。金萱珠从未见过他这种笑容，青年向来阴郁，此刻却好像整个人都忽然明朗起来。

　　金萱珠咬唇，“……程先生？”

　　“董事长刚才的吩咐，你也都听到了。”他终于回过神来，对她微笑，“继续派人盯着程子轩。麻烦金秘书了。”

　　* * *

　　“真是稀客。”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慵懒笑声，“白小姐，你怎么来了？”

　　白薇微微仰起脸来。

　　“你来了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程谨言揽过她的腰，浅笑，“听说宋阿姨已经出院了，我晚些时候就去看她。”

　　“你怎么了？”许是见她久久不说话，青年蹙了蹙眉，开玩笑般去摸她的额头，“怎么这样看我？”

　　她却忽然开口，“其实，我母亲的病，你一直知道，是不是？”

　　修长手指顿在半空中。

　　“…什么？”

　　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她的意思，程谨言顿了一下，低眼看她，语调平静，“薇薇，你怀疑我？”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又见面了，程谨言。”

　　程谨言猛地扭头。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程谨言，我只是好心送你的未婚妻来见你罢了。只是不巧，你却如此狼狈。”肖楚的视线停留在他仍然有隐隐掌掴印记的侧脸上，淡淡道：“真是抱歉。”

　　听起来却没有一丝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