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袒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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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一路紧紧拽着手腕下了楼，程谨言恍如梦境，这才感觉出她身体有一丝僵硬，终于到了没人的拐角，她飞快松开他的手，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然后她抿了抿唇，扭头就走。
“喂。”程谨言把手插进口袋里，跟在她身后，“白同学，主任刚才说我们狼心狗肺哎。”
她不理睬，步伐愈发加快。
手腕被猛地拽住，她终于停下。
刚抬起头，就对上一双笑意冰冷的漆黑眼眸。
“……”白薇顿了一下，冷冷吐出两个字，“放手。”
他却置若罔闻。
少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好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他薄唇微动，“为什么袒护我？”
“我没有袒护你。”白薇被迫仰起脸来看他，一张雪白面孔依然平静，“我的人生里，永远有更多事比袒护你要重要的多。我只是想亲手抓住偷我钱包的真凶罢了。”
寂静良久。
他眯眼凝视她，眼底愈发幽深。
“不管怎么说，你既然帮了我，我也得做点什么才好。”他终于无声地笑了笑，似又恢复往日那种慵懒神态，“我程谨言向来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从今以后，林念雪再找我，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如何？”
“随你的便。”她冷淡道。
“白同学，要不然，你就跟我一伙，怎么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在她身后慢悠悠道：“你想查清你父亲的死亡真相。而我可以用我程家长子的身份向你担保，此事绝对与肖楚有关。他既然也是你的仇人，你我联手，不好吗？”
漫长的对视里，她摇了摇头，冷淡吐出两个字，“不好。”
正欲转身，就在下一刻，却忽然被猛地拽住！
猝不及防，白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而紧紧拽着她手腕的少年，欺身而上！
那一刻他眼眸漆黑，好似什么隐忍已久的东西终于通通爆发一般，咬牙切齿道:“知道吗？我就是讨厌你这幅样子。这副总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施舍怜悯。我不要你的可怜。”
“……”
“所以，你是在生气吗？”她看着他，终于开口。
“程谨言，我不懂你在气什么。如同你对我的厌恶一样，我对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但如果你是在气我所谓高高在上的施舍的话，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她一字一顿道：“难道你看不出吗？不管在教导主任眼里，还是整个明珠中学的学生眼里，我们两个都只是自轻自贱的人。同为众矢之的，我又能比你高到哪里去？”
继而她微笑起来，迎着他的目光直视回去，“又或许，这就是你的自尊吗？因为你卑微到极致的自尊，只要别人靠近一小步，也会像条疯狗一样反咬一口吗？”
“...你——”程谨言眼瞳赫然一缩，脸色蓦地苍白。
她淡淡开口，“如果你不想让人可怜，那就自己证明，证明你足够强大，不需要我的可怜。”
那段对视实在太久了。
久到太阳都快落下了。
直到他发现她视线竟然有些飘忽，好像在出神，登时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团无名火，烦躁得很，但又被他生生压制下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他没好气道：“不是很会教训人吗？”
她没有接话，他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额头滚烫，手指冰凉。
程谨言脸色一变，“你发烧了？”
“与你无关。”她这才如梦初醒，虚弱甩开他的手，“要不是昨天我穿了一天湿衣服，怎么会感冒？”
“白薇，你别不知好歹。”他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见过谁感冒发这么高烧？快跟我去医务室，我送你去。”
“你送我？”
“不然呢？难不成我眼睁睁看你一步步爬过去？”
“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他咬牙冷笑，“不过我可是个好人。”
“你？好人？”
“.....”对视片刻，程谨可谓被堵了个结结实实。他头一回觉得短短三个字竟有如此大的威力，无情到几乎令他吐血。
妈的。
程谨言虽然面不改色，依然保持微笑，实际上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不知为何，每次他面对这个姓白的女生，都会沦为她的手下败将，而她只要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堵地说不出话。
程谨言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耐心很好的人。
于是他索性也不再多跟她废话，直接弯腰双手抄起她的膝盖。
“...你做什么！”
很好，她终于有点慌了。
终于看到在自己的逼迫之下，这家伙向来冷漠平静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惊慌与不知所措，程谨言心里舒服了。
少年似乎故意挑了条人多的走廊。
一传十，十传百。
最终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纷纷挤在走廊两侧的教室里，探头探脑，眼睁睁看着优等生白薇被某个全校闻名的问题少年打横抱着走在走廊里。
窃窃私语声中，那些充满窥探欲的目光直直射在她身上，好似尖利的钉子刺入柔软的白纸。
程谨言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浑身僵硬。看得出她想和从前一样仰起脸来，保持骄矜冷漠的样子，但这次她手指微微束紧，神态不甚自然。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怀抱并不令她感到安全稳妥，恰恰相反，她随时感到自己会被扔掉抛下，像一袋毫无价值的垃圾。
有好几次她几乎都要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了，但最终她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然后她垂下了手，微微咬唇。
“白同学这么聪明，猜不出我在做什么？”他好心好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在报复你。”
* * *
医务室。
听到门被推开，医生推了推眼镜，打着哈欠问：“怎么了？”
然后就被眼前这幅场景彻底震惊了。
只见少年抱着少女站在门口，宛如神兵天降。
“同学你...”医生愣了一下，合情合理地揣测：“你腿脚有问题？”
白薇：“......”
程谨言显然看起来心情良好，他笑了一下，“不，老师，她发烧了。”
医生：“......”
医生挣扎了一会，最终选择随波逐流，“说说吧，你哪不舒服？”
白薇冷冷看了少年一眼，后者终于将她放到了地上，好整以暇后退一步，倚着门。白薇这才扭过头来，咳了一声，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医生。我本来感觉有点头晕，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不打扰了。”
白薇刚要走出房间，眼前忽然不偏不倚站了一个人，刚好挡住她的去路。
“你——”白薇彻底不耐烦，暗暗束紧手指，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却听程谨言道：“医生，她明显是烧糊涂了。您至少也要给她量量体温吧。这可是咱们学校的优等生，明早还有市级比赛呢。这要是耽搁了，教导主任那边必定不会高兴，恐怕可就不好办了。”
医生闻言也是脸色一变，只得讪讪极不情愿把她留下，“快坐下吧。”
“......”听程谨言一顿瞎扯，白薇也只得认输，叹了口气，重新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医生摸了摸额头。
医生也是脸色一变，原来真的发烧了。
发这么高的烧，她倒是能忍，甚至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导致他都一时大意了。
“头晕吗？”医生脸色严肃起来，推了推眼镜，“你有点贫血，这几天是不是没怎么好好吃饭？”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少年倒是嘴快，拖着长腔道：“医生，她的确中午没吃饭哎。”
“我就说嘛。”医生拍着胸脯道：“小姑娘，这样可不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又身子骨弱。跟学校请个假，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一直强撑着会出问题的。”
“那医生，您给她开个药吧。”程谨言闻言就叹气，“您看，我平时说她她都不听。非要您说才行。”
“对对对。得开个药。”医生也转身倒腾药去了，煞有介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可得好好注意啊。”
白薇：“......”
她实在忍不住了，抬头瞥了一眼程谨言，却见后者正抱着双臂优哉游哉没有看她，顾自拎起办公桌上一只小沙漏翻来倒去的玩。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程谨言这三言两语，倒还真把医生哄得挺开心，这就颠颠为她跑前跑后了。今天可是校董会莅临视察，医务室也是重点卫生检查目标之一，所以校医起初才懒得给她看病。
这个程谨言，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程谨言接过了药，极其自然地揽过她的肩来，走出医务室。
程谨言虽然难得心情愉悦，但他也看到了她的表情。她这幅样子，他简直太熟悉了。果不其然，刚一踏出医务室的门，她就冷冷开口：“放手。”
很出乎白薇的意料，这次他倒很干脆地放开了她。
“自己拿着药，别忘了回家吃。”他把塑料袋往她怀里一扔，扭头就走。
“...等等——”
白薇愣了一下，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伸手去拽住了他的手腕。少年衬衣袖口本就没系扣子，松松敞着，被她这么一拽，瞬间他的袖口被捋起，露出一段满是伤痕的清瘦修长手腕。
“......”白薇一怔。
程谨言也顿住，重新放下袖子。
寂静良久，白薇低声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程谨言笑意慵懒冰冷，挑眉看她，“你明明刚才都说了，说你永远也不会可怜我。既然不会可怜我，那又何必道歉？或者，我是不是可以解读为，你在为你那种突如其来的可怜而向我道歉？”
“...不是的。”白薇顿了又顿，摇头，“我没有可怜你。”
“那就更不必道歉了。”
他一双漆黑桃花眼笑得愈发冰冷，漫不经心拍了拍袖子，好似刚刚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般。
白薇怔怔看他片刻，叹了口气，忽然一股疲惫涌上心头，“程谨言，你有必要这么和我针锋相对吗？”
“我也觉得奇怪。我和别人的关系向来很融洽，怎么就和你过不去了？”程谨言闻言也嗤笑，“甚至有时候，哪怕你不说话，只要看着你，我就来气。”
白薇淡淡道：“彼此彼此。”
“所以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呢？已经放学很久了，你家里人不会在等你吗？还是说，其实你并没有你中午所说的，那么在乎家人。”程谨言挑了挑眉，把校服外套甩在肩上，面对着她后退走路，“医生建议你明天请假回家，但我猜你不会。”
“当然不会。”她冷淡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那你说，我们算不算是共患难了？”他忽然歪了歪头。
片刻沉默。
起初他还以为她难得的迟疑了一瞬，然后才发现她大概或许只是在低头整理书包拉锁，继而她抬起脸来，干脆利落地摇头。
“不算。”
程谨言忽然嗤笑起来，似乎觉得她这副冷冰冰样子特别好玩，待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
做工精致的意大利郎丹泽黑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有某种空洞幽深的回响。
“白薇。”
身材高挑的少年站在走廊尽头，深蓝色衬衣一丝不苟，面目白净，轮廓深邃，金丝边眼镜闪烁细而微冷的光泽，的确是担得起校草称呼的长相。
哪怕只用英俊来形容，都觉得暴殄了天物。
少年整个人耀眼灼目，无论站在哪里，都能瞬间吸引全部目光，与此同时，也衬得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然后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好看的眉蹙起，“白薇，我找了你很久。昨天颁奖典礼之后，你去哪了？”
那是程谨言头一次看到白薇露出那种表情。
这种似乎生性淡漠的少女，竟也会有这种僵硬表情。
“...怎么了？”继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头去翻书包，双手递出一把深蓝色樱桃木精致洋伞来，“傍晚可能会下雨，少爷用我的伞吧。”
肖楚低眼看了一下，继而他移开视线，淡淡道：“放学了，你不回家吗？我送你。”
好像这才看到她身边的身材修长的白衬衣少年，肖楚的视线停顿一瞬，继而一扫而过，接过她手中的伞，转身，“那就走吧。我不想等你太久。”
目送她跟着肖楚远去后，程谨言依然站在原地。
不知为何，程谨言只觉心脏紧缩了一下。
原来...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是为了等肖楚。
程谨言忽然觉得有点荒唐。他向来是个很敏锐的人，或许这就是饥肠辘辘的野犬，要是不想饿死，就必须要有对危险本能的直觉。而不幸中的万幸，他成功修炼了这种直觉。敏锐到能准确嗅到任何危险，哪怕风吹草动。
而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生平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直觉出了错。
因为他内心深处，竟有一瞬间在想，要是她留下来是为了他……
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袒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