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乱弹（随笔集）》俗人俗人的世

7、伏诛

　　天字号牢房内。
　　原本阴冷、潮湿、狭小的牢房在今日焕然一新，低矮寒透的石桌石凳变成了沉实的榆木桌、太师椅，上铺华丽绫罗，摆满珍馐，虽然每个瓷盘里都只得一口，份量少得可怜，但，无可否认的是，仍无碍其美味。
　　一个身着棉麻长衫的青年慢慢吃着眼前满桌美味，吃得很慢，很细致，虽然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你会觉得他已经吸取了每一口食物的每一分能量，仿佛随时能够回到极度恶劣的环境中。
　　一片寂静之中，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王生果然好口福。”一角华服跃入余光，有人在他对面款款落座。
　　青年一笑，搁下竹箸，“饱死鬼好过饿死鬼，多谢师太盛情。”
　　他推椅起身，伏跪拜倒，“贱民王希孟，叩见太师千岁，千岁，千千岁。”
　　窸窣轻动间，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从身后小官手中接过一双新箸，就着残酒冷菜大咬大嚼。
　　漫长的等待中，冷汗慢慢爬满衣衫。
　　“王生好奇思，以工笔细绘做粉本，赭石染亮，孔雀石细磨铺绿，再以绿叠层，终以青浸，辅以千年蚌壳，绘一幅《千里江山图》。连陛下也言，‘江山永固，万年难朽，今得良材，欲亲教之。’”那人停下筷子，“王生是陛下亲徒，也算蔡某半个亲长，何苦自谦？”
　　“‘奇技淫巧，难登朝堂，唯令死谢罪尔。’”王希孟知道犯了眼前人大忌，以首顿地，“贱民，愿求速死！”
　　蔡京慢慢看着他，“你被宫里招进之前，曾在万家酒楼为万千路人绘千万面，可在《千里江山图》中，竟只得三五渔夫，何故？”
　　王希孟颤颤抬头，张口欲言，“不必多余敷衍，本官只想听实话。”蔡京缓缓继续道。
　　“煌煌朝堂似虚设，千百臣工如泥塑，只太师一人手握权柄，眨眼间，生杀予夺，尽享荣华。”王希孟异常镇定，“吾，唯恐脏污画笔。”
　　蔡京哈哈大笑，“很好，《千里江山图》会流芳百世，且让它代你看君臣一心，山河万里。”他眉眼一厉，语声静静沉沉，“传陛下口谕，王希孟离间君臣，其心可诛，本当屠九族，但，念其画艺超卓，特赦挖眼去足，赐白绫一匹，尸身还家。”
　　王希孟安然闭目，毫无惧意，微笑赴死。

作者有话说

　　果不其然还是短篇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