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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躲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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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街上空无一人,青石板路干透的边沿因为露汽而潮湿,湮灭的光点已然无迹可寻,那纤细如发丝的脉络已经看不到踪影。
同行修士落后一步,眼睁睁看着那淡青色消失,扼腕:“跑的还真是快!”
郑胥斩断光脉时便察觉到不同于妖修的异样,他久违的怀疑起自己来,就迟疑了那么须臾,光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有些懊恼,脸色也带着不好看起来:“看来是个厉害的妖,还会障眼法。”
同行修士自然瞥见了郑胥走神的那么会儿,只是若不是郑胥,他们未必会想到到这里来查,两相抵消,他也没有咄咄逼人,接了他的话茬:“可不是,这还是在凌云宗脚下呢,就敢这样大胆,若不是郑道友抽剑斩断,还不知那妖修要探向何处。”
灵力探的缓慢周全,回来时却一根不落地极速收回,汇成原形回到顾青梧指尖。
顾青梧按了按额角,缓了那股疼,看向另一个方向。
走过的路是探明白了,但他们已有准备,定会留人守在那里,顾青梧反身轻点脚尖,跃到了另一房檐上,月华如练,白影飘逸如风,很快不见。
郑胥换了个手握剑,朝前看去:“我记得那股光脉是往这个方向收回去的。”
另一人点头,却没有要提追去,郑胥再次懊悔刚才怎么就犹疑了那么片刻,现在打草惊蛇,又耽搁了会儿,那妖修肯定已经跑了。
“道友,我们方才看到一丛细光掠过,仿佛有些异样,会不会是妖修所为?”
郑胥与同行修士对视一眼,朝来者点头:“我们也见到了。”
那人朝另一方向看去:“那丛光往那边收回,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郑胥刚要否决,又想到那妖修已然逃之夭夭,对于追踪方向本就是一筹莫展,既然如此,倒是可以根据两方路线合起去寻妖修停留过的地方。
也许那就是妖修的另一个据点。
顾青梧立在阴影中,醉酒男人出门尚走不稳,扶着门前红柱摇摇晃晃,几次差点栽下来。
“嗳哟,你们怎么也不看着点儿?快把王大人送上车。”
有人上前,吵嚷骂声和讨好奉承声混合在一块儿,人影远去,旖旎的红纱金灯微微摇曳,昏暗暧昧的橙红色随着摇曳,忽明忽暗,洒在柱下,斑驳陆离。
顾青梧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闭上眼睛长舒口气,放松自己。
那些人追捕她的人穿的十分统一,想来并不是散修,那么他们也一定没有来过这里。
她转身,走到院墙处,两下就翻了墙。
果然是有隔音结界,外面看来只是有些华丽的宅院,到了里面,各种娇笑与娇嗔不绝于耳,更有男人醉酒的大舌头音,交叠在一起,这就是话本中说的销金窟、温柔乡了。
有些扑鼻的脂粉香与酒气混在一起,腻人不已,顾青梧不由得蹙眉。
“你……”
顾青梧心跳停了一拍,镇静抬眼,略微颔首:“我欲在此夜宿一晚。”
话说完,顾青梧发空的脑袋才重新找回神志,眼里也看进了不远处的女子。
香凝扑哧笑了出来:“仙人若愿在此下榻,自然是这儿的荣幸。”
顾青梧抿唇,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
香凝注意到不远处冒着仙气的姑娘的视线,不在意的把滑落的衣领捞了回来,遮住白腻的肩头,正正经经理好,行了个人间的万福礼:“仙人若不介怀,可随妾来。”
顾青梧一眼便看出她不是修道之人,只是她容颜美丽,行动弱柳,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种风韵,看着也不像个凡人,她将疑惑掩下,随着走过重重回廊。
香凝推开香檀雕花门,姿态恭敬:“仙人请入,这是妾的卧榻之所,寻常不会有人过来。”
顾青梧立在门槛前,直直看着她:“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
一个修士半夜躲进烟花之地,她难道不怀疑吗?
香凝笑眼韵足,似乎在忍笑,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扑哧笑了出来:“仙人可是小瞧妾了,妾在此十余年,见过的奇闻趣事也许比仙人还多呢,想必是后面有人在追您吧?也许有仇?也许只是因为道不同要证道?原因是有许多的,但那也不重要。”
她回身撩起烟霭似的垂帘,窈窕身形被纱帘挡得模糊,别有一番韵味。
“您进来吧,在外面也许会被人看到呢。”
顾青梧听她这样一说,倒是想起几桩事来,似乎是有道不同的修士为证己道而大打出手。
她跨过门槛,随手将透着木香的门关上。
内室隐约有扭曲的身影,是香凝点了灯,昏黄的光照过纱帘,影影绰绰落进顾青梧眼里,也照清了顾青梧周身。
先前她道与魔头同乘灵溪派小师妹的宝阁内里是人间绣榻模样,如今看来,还是多了仙气,差了那么些人气儿。
香凝自如地收拾着这间香闺,语中带笑:“让仙人见笑了,妾平日有些懒散……”
顾青梧沉默摇头,看着香凝摆着腰走进走出,心思已经飘到了红墙绿瓦之外。
他们搜查到哪儿了?
也许已经查到她落脚片刻的客栈了,顾青梧想到那一片寒光,心下发沉,他们守在了她白日走过的地方,再加上她没有避讳莲湖边的妇人,他们知道了她是要上凌云宗。
河边说不定已经暗布防卫,只等她“自投罗网”。
怎么办?
香风拂过,顾青梧回神,香凝捧着脸笑:“您若是打不过外面的人,何不在此修炼?我做不了什么的。”
修炼?她哪里有时间修炼?又哪里有心情修炼?她想要去的地方路被堵死了,愁还来不及。
香凝实在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这位年纪尚小的仙子并没有为她的话动容变色,知道自己是会错了意,宽解错了,想来这仙子是有别的难处,又柔声道:“仙人若是有不能解决之事,何不请教长辈?师兄也好师姐也好,又或许您没有师门,那知交好友也该有一二,也能为您出一出主意,您说是不是?”
她此行就是要去寻师兄师姐啊……
顾青梧叹息一声,端正神色:“多谢姑娘宽解。”
香凝眉眼舒展,语气更柔:“能帮到您也是妾的荣幸,仙人不必道谢。”
顾青梧为难了那么会儿,此刻被美人这样温声软语安慰,竟也得了片刻松懈,忍不住吐露更多:“我不好去寻他们……这才是为难之处……”
香凝讶然:“是如此么?”
顾青梧无言,香凝见她抬手揉按额角,愁眉不展,轻声道:“您若不好去寻,妾应当是可以的。”
顾青梧顿住,抬眸看去,只见对面女子柔柔一笑:“仙人不必觉得奇怪,总归妾只是一介凡人。”
□□脆利落戳破心中所想,顾青梧有些尴尬,清咳一声:“我没有怀疑你……”
香凝掩唇一笑,长睫如蝶,声音是清澈的娇媚,并不含糊粘腻:“不算什么的,那敢问仙人师门道号?”
顾青梧轻蜷手指,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
香凝了然:“既不便言出,那仙人可知您师门大概所处?送到附近,您的师兄师姐也该能认出来是您吧?”
顾青梧更加头痛,她现在已经死了,送信去只会平白让师兄师姐起疑心,万一连累他们分心怎么办?
载朝试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香凝善解人意笑道:“若仍旧不便,也许可以让他人替您联系?比如您的好友?或者直接寻您师尊?”
顾青梧长叹:“我师尊……”
叹到一半,脑海忽然清明,对啊,可以找师叔啊!
载朝试会将要开始,那么师叔们也该到达凌云宗了,他们听闻她的死讯,定是不信的,这里又不是人死入往生的人间,转世托生之法数不胜数,就算见到了她的“尸首”,他们也一定不会相信她就这样死去的!
顾青梧想到这里,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个想法在她心中激荡,令她几乎就想立刻告诉他们她还活着,灵力仿佛也察觉到主人的激动,慢慢流动游走,和过往百年截然不同的灵息也微微鼓噪,唤回了顾青梧的理智。
不……
就算他们不相信她就这样死去,那也不会信她这个“妖修”。
凝不出的本命剑……她竟然给忘了。
香凝看她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起来,心下实在好奇这位仙子到底是遇到了多么棘手的事,令她如此反复无常,左右为难。
顾青梧坐了回去,心底像是忽然被捅了个窟窿,空荡荡的,正在呼呼漏着风,冷极了。
她凝不出本命剑,如何证明己身?
本命剑也没了,那她的本命玉牌呢……?
顾青梧猛然攥紧了手,痛楚肆意侵袭着她,象征着她的命脉的本命玉牌也碎了么?
她不知道自己眼底是一片复杂浓烈的痛意,香凝轻叹,没有再出言搅扰这位仙子,体贴地退到了内室,静静做着自己之前动手的绣活。
于铭从莲湖出来,与另一方向的同门遥遥对视,得出了相同的结果:莲湖中没有任何异常。
什么妖也没有,湖中寻常的不能再寻常。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那妖是独自行事不成?若是如此,胆子倒是不小,这里可是第一仙门脚下,独自混进来也不怕魂飞魄散。
于铭想不通,索性好友还在寻,他拿出传视鸣玉,施法于其上,很快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隐约风声。
“郑兄可有收获?”
夜深人静,什么饭菜酒肉的香气都没了,妖气夹杂在灵气中格外明显,郑胥表情凝重:“看来妖修在此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几个时辰了,妖气还能嗅到。”
于铭顿时急起来:“可有伤亡?!”
后面模糊能听到打鼾声,郑胥摇头:“这里什么事也没有,血还是鸡血,是客栈焖了鸡肉。”
实在是太奇怪了,妖修竟然不曾取人性命?那她费力潜入是为了什么?
郑胥看了一眼远处,接着道:“只有房脊上妖气最重,另外一边房檐上有极淡的妖气,再往远处就消失了。”
妖气消失,代表线索中断,于铭掐诀甩了甩干透的袖子,沉声道:“只能挨家挨户去问了。”
郑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在妖修虽可以变幻容貌,但妖气却是掩盖不了的,若是要藏匿,自然要藏在味重的地方,也算是有了方向。
沉夜凉如水,几人俱是严肃不已。
如果不能在载朝试会前找到她,那就只能告知凌云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