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不老魔女和她的养子》蓝白风信子

4、第 4 章

　　凯莉不是生来就是魔女的。只是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她曾经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女孩——凯莉·麦克蒂尼。

　　她的父母是普通的农民，在领主的手下种地、交赋税。

　　农闲时，父亲丹特也会外出做一些小生意。丹特进一些小玩意儿和鸡仔，用担子挑了，在城里走街串巷地叫卖。

　　她有个哥哥，名叫尤尔根。

　　父亲积攒下来一些钱，打算送尤尔根上神学院。其实送尤尔根上学不是父亲的主意，而是母亲伊莎朵拉的主张。

　　凯莉的外公哈维·约克曾经是当地一家小神学院的最低阶的教师，靠着微博的薪水养大了早年丧母的伊莎朵拉。

　　伊莎朵拉酷爱读书，过目不忘。外公的同事雷蒙·菲尔德打趣说，约克家要出个女修士。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

　　神学院只招收15岁以下的男性，这是铁一样的规矩。让女性上神学院，就像让兔子主持祭典一样可笑。

　　神学院的毕业生的身份，就是一个跨越阶层的敲门砖。无数寒门子苦学十年，梦寐以求的不过是入学考试的优异成绩而已。

　　毕业生会自动成为修士，他们会被分到不同地区的教堂担任神职人员，甚至皇家神学院的毕业生会直接到大主教手下做事。当然对于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来说，不论去到哪个教堂工作，这辈子就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

　　但是对穷人来说，攀援的阶梯是狭窄的。神学院的学费昂贵，一年的学费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三年要交的赋税。能上得起神学院的，除了成绩格外优异到能减免学费的穷人学生，就是富商之子，或者某个贵族家的小儿子。

　　“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呢？”在伊莎朵拉很小的时候，哈维·约克万分惋惜地对着捧书痴读的伊莎朵拉说。

　　等伊莎朵拉长到足以明白父亲话中深意的时候，她已经13岁了。她亲眼看见菲尔德家不如她聪慧的普西克考入了神学院，而自己只能去邻居婶婶家学纺织、做家务。

　　而伊莎朵拉10岁时就能哈维任职的学校里的神学典籍倒背如流。她无数次诅咒自己的女性的身份，认为是父神的惩罚，让她生而为女性。

　　几乎没有嫁妆的伊莎朵拉长到了15岁就嫁给了农民出身的丹特·麦克蒂尼。隔年，哈维·丹特就被领主的儿子多米尼卡·卡梅隆的马踩死了。因为死的只是一个小神学院的低阶教师——他甚至连修士都不是——而且据目击证人说哈维·丹特突然冲到了马前，领主的儿子只打算赔一枚银币。

　　一枚银币，可以在集市上买一头小猪仔。

　　“给那个自寻死路的教师一点补偿吧，看在仁慈的父神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他惊扰了多米尼卡的爱马的责任了。”领主艾德蒙·卡梅隆坐在华贵的天鹅绒椅面的高脚椅上，一边细声细气地说着，一边让女侍为自己点上好的水烟袋。

　　“喏，三枚银币，这是领主老爷给你的礼物。”领主城堡门前，胖胖的侍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粗布袋子，袋子上绣着一对交颈翠鸟，那是卡梅隆家族的家徽。袋子被远远抛来，落在哈维唯一在世的亲人伊莎朵拉脚尖前一寸的泥地上。

　　原本就站得两丈远的侍从转身离去，仿佛急着躲避穷人身上有毒的酸臭味。高高的铁门在他背后重重关上，砍断了伊莎朵拉的视线。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伊莎朵拉终于赶在看守来驱赶她之前，慢慢弯下腰，捡起装了三个银币的袋子，离开了。

　　伊莎朵拉把三枚银币镶嵌在了家里的木头餐桌上，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个冷酷的世界赐给了自己和哈维·约克怎样的命运。

　　“我们必须送尤尔根去读神学院。”伊莎朵拉狂热地对丹特说。丹特向来说不过妻子，他同意了，但是要求尤尔根必须拿到学费减免，不然就和自己一样学着种地和做生意。

　　凯莉一日日目睹着母亲在繁重的家务之余亲自辅导尤尔根，还花很多钱送尤尔根去神学院教师家里补课。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尤尔根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神学院。凯莉比起尤尔根，更像是一个陪衬。

　　天赋与勤勉，尤尔根两样俱全，他学得很快。

　　14岁的尤尔根参加了神学院入学考试。他考了那一届最高的分数，却没有拿到入学通知书。

　　丹特·麦克蒂尼四处奔走，得到的答复都是学籍档案丢了，找不到了。

　　和丹特·麦克蒂尼一起外出经商的小商人马丁·亚当斯在酒桌上透露，尤尔根的成绩、名字、身份、户籍，被领主的私生子顶替了。马丁拍了拍丹特的肩膀，劝他不要闹大，大不了让尤尔根子承父业。

　　神学院开学前几天，尤尔根偷了家里的一笔钱失踪了。过了半个月，尤尔根被送回来时，已经是伤痕累累的尸体。

　　事情的经过是凯莉从送尸人口中中听说的。

　　开学当天，愤怒的尤尔根在神学院的新生登记处捉住了那个冒名顶替的人。

　　“我才是录取通知书上指明的人——尤尔根。我之前叫尤尔根·麦克蒂尼，是因为我的母亲把我送到你们寄养，才跟了你们家姓，现在我叫唐泰斯·卡梅隆。”唐泰斯用手指了指自己。他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看上去至少有17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出身的少年，他的手细嫩、白净，完全没有凯莉的哥哥尤尔根手上长年伏案读书写字留下的厚厚的老茧，以及干农活留下的灰土。

　　\"你们一家让我住在这里，我的父亲也给了你们应得的补偿的。\"唐泰斯·卡梅隆没有一点心虚，皱着眉头，指着尤尔根，呵斥道，“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根本没有参加考试，一点努力都没有付出，怎么还痴心妄想进神学院？这是我自己考出来的成绩，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像你这种人，只配世世代代土里刨食。”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仿佛尤尔根才是那个卑鄙无耻的窃取身份的人。

　　尤尔根和唐泰斯扭打在一起，准确地来说，是瘦弱的尤尔根主动挥拳，然后被唐泰斯压着打。周围人都看着。很快唐泰斯一声尖叫，原来尤尔根死死咬住了唐泰斯的一只手指。

　　神学院负责招生的教师立马赶来，一道光明魔法就把尤尔根打昏过去。尤尔根在昏过去的前一秒用力咬紧牙关。

　　唐泰斯也晕过去了，痛晕过去的。他右手大拇指根部多了一个鲜血直流的洞。又短又胖的香肠指含在尤尔根的嘴里。

　　尤尔根被打入大牢，唐泰斯被送往学院的医疗翼，那里有全学院最好的光明系治疗师为他疗伤，很快他的手指就接上了。

　　唐泰斯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可尤尔根的情况就不妙了。领主大人艾德蒙·卡梅隆的侍从来传话，卡梅隆大人愿意赦免尤尔根，只是要他签署一份认罪声明给教会，承认自己尝试窃取唐泰斯少爷的入学资格。

　　事情的经过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因为送尸人只告诉凯莉一家人这么多。

　　那个黑发黑眼，左眼有一道狰狞伤疤的汉子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麦克蒂尼夫人和放声大哭的凯莉，对沉默不语的丹特说道：“你的儿子很有气性，但是没什么用处。”

　　丹特让凯莉进屋拿来了嗅盐放在妈妈鼻子下，清醒过来的伊莎朵拉夫人苍白着脸，进屋用剔骨尖刀把桌子上的三枚银币剜了出来。

　　她拿出一枚给了送尸人，答谢他一路的辛劳。

　　她拿出第二枚，给尤尔根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丹特·麦克蒂尼在葬礼后和伊莎朵拉大吵了一架，责怪她不该让儿子去考神学院，不该把儿子教得这样倔强。地里刨食就是他们农民一辈子的宿命，认命有什么不好的？贵族老爷一根手指碾死尤尔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现在好了，儿子尤尔根这个可以替代他种地经商的壮劳力死了，他们老了之后，等到种不动地，交不上赋税，就等着被领主收走土地，去城市里当乞丐吧。

　　伊莎朵拉没有反驳，她原本笔挺的脊背仿佛在一声声的指责中被抽掉了。

　　葬礼结束后第二天晚上，丹特去城里的小酒馆喝酒了。伊莎朵拉拿出第三枚银币，把它送给了女儿凯莉，然后回到主卧，举起把剜出银币的剔骨尖刀，刺穿了自己的不堪重负的心脏。

　　一阵夜风吹过，熄灭了床头的油灯。

　　--------------------------------三个月后-----------------------------------

　　“你好呀，我叫乔伊斯。”凯莉刚从集市里买了生活必需品，一进家门就看见那个疤眼送尸人坐在餐桌前，身前倒了一杯麦克蒂尼家窖藏自酿红酒。

　　他不顾凯莉警惕的表情和手上握紧的木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完好的那只鹰隼似的右眼从半长发后面打量着凯莉。

　　凯莉也在打量着他。

　　他身材魁梧德像头狗熊，一个13岁的少女，贸然攻击一个壮年男子，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别傻站在门口了，聪明的小妞。如果我对你有恶意，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你看——”

　　他挥了挥手，厨房里的刀瞬间飞到了半空中，“来吧，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这可真是令人无法拒绝的邀请。

　　”他是教会的高级修士？“凯莉在心中惊疑不定，她在母亲的书上看过类似的法术的记载，这是一个中级法术。但是在她的印象和母亲传授的知识里，教会的高级修士都做着光鲜的工作，为什么要去当送尸人。

　　“你可要当心点，我爸爸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凯莉把装着食物的网格袋子放在门口的地板上，拉开餐桌椅子，坐在了乔伊斯对面。

　　“你爸爸一个月之前就离家了，说是去远方的城市做生意，到现在还没回来。劝你别等他了，他临走时带走了家里几乎所有的钱，他不会回来了。让我瞧瞧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乔伊斯一语戳穿凯莉的谎言。他感觉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弯下身，抽出一本垫桌脚的书，拍了拍积灰，“《千种草药大全》？这可是神学院的教材。”

　　“我的外公是神学院的老师。”凯莉省略了“低阶”这两个字。

　　“哦，那个十几年前被卡梅隆的狗崽子纵马踏死的可怜老头吗？嗨，你比我想象得更有天分，像你这样有资质的人可不多见了。反正现在你只是一个人了，要不要跟我的主人学魔法？”乔伊斯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书，转而盯着凯莉的眼睛，问道。

　　“你的主人是谁？”凯莉现在可以确定，他绝不是教会的人，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凯巴伯黑森林的魔女——多丽丝·法洛斯。”

　　凯莉的蓝瞳瞬间因为恐惧、震惊而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