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予》合欢共远志

17、商王和狐狸—终

　　他又回到朝歌，正巧商王和妲己娘娘在游天街。街上已经被清空，阿予突然出现，很是显眼。与商王打了个照面，商王一时兴起，不顾妲己阻拦，邀请阿予喝酒。
　　阿予并不喝酒，商王自斟自饮，喝了几大口，才说：“你从哪里啊？”
　　我从钱塘关而来。
　　‘‘钱塘关？前段时间来杀妲己的那个小子？’’
　　‘‘对，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啊？哼，确实也到了时候了。’’商王又喝了一口酒，颇不在意的说 。见阿予看过来，又饶有兴趣的说：‘‘你是谁啊 ？不在三教之内吧？’’
　　‘‘嗯，不在，我确实不在三教之内。’’
　　‘‘那你是在榜之人吗？’’商王上下打量了阿予一遍，不确定的问。
　　‘‘你还看得出来这个？’’阿予这才抬起头来，仔细看向对方的双眼。
　　那双眼睛略有些混浊，又有些漫不经心，但仔细看，会发现眼睛里面蕴藏着山河图。这幅图闪着金光，让人敬畏。
　　‘‘你的眼睛里面——’’
　　‘‘是山河图。’’商王伸手捂住眼睛‘‘吾的江山都在吾的眼里，吾是人王，只要山河图在，吾不死，这人间永远听命于吾。’’说着自得的笑了起来。
　　阿予指尖动了动，互相摩挲了一下，轻轻的说：‘‘可你不要这人间了，你不想要这份山河图了。’’
　　商王笑容戛然而止，抬手把酒樽扔了出去，大步的走了出去。
　　后来有小奴隶进来，给阿予安排了住所 。
　　阿予就在这里住下了，他十分好奇，商王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人王不做，非要自寻死路，难道就为了那个妲己——
　　后来帝辛又时常跟阿予喝酒。他自己絮叨着自己的祖先是如何一统人间，如何登顶人王与神仙一争高下，絮叨着先祖如何在仙妖之间周旋，争取一席之地，絮叨着自己早年间的意气风发…
　　后来有一次帝辛喝醉了，阿予疑问也很大，就问：“帝辛，你为何总跟我说这些？”
　　“为何说这些？我殷商数百年的基业毁在了我手里，我不是个好人王，但是我得让别人知道我的祖先的功绩，我不能让后人提起我殷商一片骂名，呵呵呵，骂我就足够了。”帝辛看着酒樽喃喃自语的说。
　　忽尔兴致又起来了，骂道：“我死之后，世间再无人王了，也不知楚姓小儿如何乞得三教垂怜的！”声音又低垂下去，“以后没有了人王，人间可怎么办啊？吾的臣民没有了为他们出头的王，可得如何受欺凌啊？”说着呜呜呜的掩面哭起来。
　　阿予盯了他片刻，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扭头，看见那个漂漂亮亮的妲己娘娘轻手轻脚的走到大殿门口，对着她的大王吹了口气，对方便睡了过去。妲己快步走过去，招呼来奴隶，把帝辛送到寝殿安睡。
　　她的身后出现了八条尾巴，把这个房间围了起来，用尾巴弄成了个结界。
　　阿予饶有兴趣的盯着那游动的尾巴，问：‘‘你的尾巴还可以防止泄露天机吗——’’
　　妲己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尾巴，突然跪倒在地，全身趴伏，是一种臣服的姿势。她叩首：‘‘小妖妲己拜见殿下。’’
　　‘‘不用叫我殿下，叫我阿予就行了。’’阿予摆摆手。
　　‘‘阿予上神，小妖乃九尾狐后裔，身负纯正血脉，故有些手段。’’妲己诺诺的说 。
　　‘‘我不是上神，我只是普通的人罢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予，小妖愿用三条尾巴求您救命。’’妲己低声说。
　　‘‘救命——我不沾因果，你不用求我。’’
　　‘‘阿予，您站在因果之外，有大地位，不用多沾因果，小妖只求您到时带走大王即可，万不可多劳使您’’妲己抬起头，殷殷恳求。
　　‘‘大地位－你知道我的由来吗——’’
　　‘‘小妖曾借助九尾血脉得知一些事情。’’妲己抬头瞅了一眼阿予，又咬牙道，‘‘恐怕这个世间除了三教教主只有我知道这些事情了。阿予，我愿用这些事情和三条尾巴求您到时把大王带走。’’
　　阿予一双漆黑的眼看着对方，但是又像看着虚空，声音飘渺‘‘他不会走的，你们俩最后死在了一起。被火烧死了。’’
　　妲己闻言簌簌发抖，终于落下泪来，喃喃道‘‘大王大王，何必呢——妲己不值得···’’
　　阿予眼神聚在她身上，一时兴起，又说‘‘你知道他是人王吧——人王受山河庇佑，眼睛可以识破虚妄。他一直都能看破你的原形。’’
　　妲己终于愣住了，泪水却流的更欢，她浑身颤抖的重新趴伏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冷静下来，擦干泪水，直起身子，双手结印，身后又断了一尾，那条尾巴慢慢的变成一个透明的球。‘‘阿予上神，小妖无以为报，这是九狐的神通，您可以询问一件天地间的事情。’’她说着把球呈递上来，见阿予接了，这才匆匆又叩了一下，往寝殿跑去。
　　阿予抬手布下一片水罩，这才用双手把球托到眼前，低声念到‘‘我想看到我的过去。’’
　　球面变幻了一下，出现了一个场景??小小的山洞里，一个圆圆的珠子藏在深处，珠子透明，但是细看又能看出中心闪着金色的光芒，后来珠子化形，就是自己的模样，他离开了山洞，四处游荡，看见了龙凤大战，看见了圣人授课，看见了自己在思想中受到了铃声打扰，变成了珠子，滚进了地脉深处，看见了自己沉睡期间巫妖大战，后土设轮回，看见了自己后来醒来，浑浑噩噩，四处游行···
　　越看珠子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阿予如梦方醒，闭上眼睛，静静思索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妲己冲进寝殿，看着仍在沉睡的帝辛，悄悄的化为原形，一只雪白的七条尾巴的狐狸，她依偎在她的大王怀里，闭上眼睛，静静的守着。

　　两天后，阿予记忆都恢复了，他捂住胸口，仿佛触摸到了那团小小的光点。
　　水幕撤销，阿予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只是身上的黑衣镶了白边。
　　后来，帝辛又来找阿予，只不过这次没带酒，整个人好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样子。但是两人都知道，商朝元气已尽，一旬后就是死期。
　　两人静坐半响，帝辛首先开口：‘‘阿予，我是最后一个人王，我死了，这山河图也将不复存在，我愿用山河图换你一个承诺。’’
　　阿予沉默着摇了摇头，商王却又一笑，换了个话题：‘‘阿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不沾因果？呵，可笑，你已经身在天地之间，早已沾了因果，如何能避得了？就像我之前，早在我去女娲庙之前，我得祖宗庇佑，做了一梦，梦中看尽之后几十年岁月，我看得我得一女苏妲己，我看得我杀了亚父，我看得朝中气数已尽，我看得我与爱妃自焚于观星台，我看到我受尽了后世的骂声。梦醒，我只觉得荒唐，我堂堂人王，受命于山河苍生，怎可如此行事——可是啊！那帮小人居然利用妲己，妲己本来早年间被我所救，费尽心思取得仙草，化成人形，本欲来助我，却被那女娲用全族性命要挟，用天道因果相劝。妲己那般天真可爱，为了我受了那般苦楚，我舍不得妲己为难，呵，确实也是顺应天道，就顺着他们的心意，到了这步天地。’’
　　‘‘阿予，我不想顺应天道，奈何啊，我逃不过去，阿予，我希望能逃过天道，不受其摆布。’’
　　‘‘我···’’
　　‘‘阿予，你真以为不沾因果便是不应天道了吗——焉知你这个不是顺应天道？”’

　　阿予沉默，却想着盘古，那样子好的盘古却顺着天道，死在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洪荒前期。后人却只知三教三清，不知盘古功劳。

　　‘‘你想要什么承诺？’’

　　‘‘我希望人族不灭，阿予，我只希望人族不灭。也算我这个人王对人间最后的功劳。’’帝辛低声说。
　　阿予盯着他眼里的山河图，说‘‘你是人王，最后的气运都在你身上，你可以以自身为祭，用山河图镇住天地人间气脉。这样子即使是天道，也不可绝了人族。’’
　　天边响起隆隆雷声，甚至还劈了这间宫殿。

　　两人却毫不在意，半响，帝辛行了一礼，用古音祝福‘‘以人王名义，祝永安。’’
　　一旬后，烈火中，帝辛与妲己相偎，帝辛挖出双眼，不顾鲜血，以古音向山河祈祷，愿用自己永世不得轮回为祭，许下三愿，一愿山河用在，人族不灭，二愿人族用不为奴，人间永归人类，三愿妲己再世安宁。
　　可怜人王看天看地，筹谋万千，却不知，狐妖不入轮回，不可转世。

　　妲己在旁边泣不成声，终用一尾化为一小小狐狸，用法力将其抛出火中，无声的喃喃‘‘阿姐，再见。’’

　　阿予在旁边看着，看着帝辛魂魄散为星星点点，进入那双眼睛，而那双眼睛则变为山河图，慢慢铺张开来，浸入大地，守护地脉人运。
　　妲己则化为一下小狐狸，依偎在她的大王身边，慢慢睡去。

　　她抛出去的小狐狸是她共生的姐姐，纯正的九尾狐，血脉特殊，都为一体双魂，两者共同修行，都修成九尾天狐的时候，就可一分为二，二者血脉相连，气运共同，直接位列上神。可惜啊，世间再无苏妲己，她的姐姐也终为一只普通的六尾狐狸，需要慢慢修行。

　　后来火灭，来了一白胡子白发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卷黄巾，熠熠放光，他展开黄巾，念道‘‘帝辛听令！’’一连念了三遍，没有任何变化，他这才脸色大变，忙掐指一算，天上地下却无踪迹。
　　后来他又召集几人商量此事，商量只能先空缺天喜星一职。

　　阿予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一种打破天道规则的畅快感，他嘴角露出一抹笑，衣服上白色晕染越来越大，勾勾缠缠，形成一幅图画——细看就会发现是一个人和一条龙依偎在一起，一个人抱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