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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友好的访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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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
木楼之前,正午阳光笔直映下,坐在阳光下的两人纵然肌肤清爽不曾流汗,也觉些许炎热。
可惜这里树很少,没有遮阴。时逾六天,等待的时间越久,越不敢轻易离开这处木楼。
金子陵折扇一收:“耶,还真是来了。”
风,从远处传讯,带来的是远山天外有一人破空而至,扰乱周遭和谐灵气的讯息,这一点为儒者手中玉珠所接受,玉珠流光一点,不偏不倚映入木楼之中。
杜芳霖干脆至极:“走。”
他一身墨色儒衫上阵纹轻微一闪,连着对面兽皮上坐着的金子陵一起,两道人影齐刷刷消失在原地。
什么话回头再聊,又不是交朋友,留在这里企图跟来人费什么话。
又一阵风吹过,吹来些许沙尘,将两块兽皮浅浅覆盖一层……就像是这里,从未有人待过。
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几乎就在木楼之前两人隐去身形之后,逸踪之主器宇轩昂的身影便已无声落地。
击楫中流落地的时候,甚至没有惊动半点灰尘。他黑发微卷披肩,额前金环束发,镶嵌偌大之金刚石,一张不受岁月侵扰的脸,依然保持着俊朗青年之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未来的狼狈,甚至因登上高位,神情中已不自觉带上一缕高高在上的傲然。
若不是杜芳霖曾往逸踪确认过,只是路上偶遇的话,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出这样的人,就是未来许多岁月之后匍匐在地的“虫子”。
无声落在木楼之前,击楫中流微微环视四周,察觉地上陈旧兽皮上落满灰尘后,便不再留意。
他身材高大魁梧,举步向着木楼行去,此时紫衣之外再罩一身宗主装束,肩披之颇具威严的绣金黑纱外袍随风而动,步履沉稳有度。
击楫中流的目标无疑就是眼前矗立在阳光下的灰暗木楼。
他看起来再未将注意力留在其余方向。
击楫中流目光丝毫不曾偏移,一步一步地沉稳走向木楼。
这就很让人想背刺。
猎人与猎物之身份的调换,只会发生在一瞬间。但是直到击楫中流走到木楼之前,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半是虚掩的门,木楼之前,也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击楫中流心中不乏存有疑问:不是陷阱吗?
但是木楼之门已经在他面前洞开,楼内昏暗的场景让人一览无余,甚至令人起了一丝鸡皮疙瘩——整个楼层空荡荡的,却被人在木地板上挖开一个大洞,用石块堆砌的新坟从中探出一个孤独的山丘,前面竖着一块木制牌位,书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易无咎。
字迹与送去逸踪的纸上留书一模一样。
穿楼而过的风,不知为何变得冰凉。好似在这一刻,早已坠落到地底的幽魂突然见到了故人,又挣扎着从河底爬起来,带着满身冥河之水,湿淋淋地在风里向着阳世伸出苍白的手。
击楫中流在推门看到楼中坟冢的那一瞬,肩头忽而一动,像是有意往后重回阳光下。但是很快,他抑制住了这种不应该存在的冲动。
久远之前的名字。
本该已死的人,却变成了一座新坟,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阴影下。
击楫中流唇边不由流露一丝冷笑,但在他松手真正踏入木楼内昏暗阴影中时,脸上的情绪已彻底被收敛起。
他嗅到了新鲜的泥土气息,踏上中间空洞,格外嘎吱作响的木质地板,一时有种错觉像是踏入了曾经抛弃易无咎尸体的那处乱葬岗。
击楫中流不再过多思考,俯身单手持起了那单薄木片所制成的简陋牌位,眉深深皱着,唇紧紧抿起,宛如压抑了万千之情绪,“易无咎,是你吗?”
没有人能看穿他这一瞬间内心所想。
在外人来看,击楫中流毫无疑问是在替故友而悲恸,一句之后定神再问:“你当真已死?”
易无咎,你当真活过?
——吾不信,当年那种情况,还有人能够在我面前活下来。击楫中流不由握紧牌位,突然抬起另一手,蓦然一掌击向面前,强悍之气流立刻暴冲向乱石堆砌的新坟!
这幅场景,正像是远道而来的故友不愿接受挚友之离去,不惜破坟见尸,也要探个究竟。
但换成是击楫中流,内心之中真正的感受又会是什么?
就听“轰然”一声,强悍的掌气击上近在咫尺的乱石新坟,更是震撼了整个木楼,四面沙沙坠下陈年旧土。在击楫中流的心中,无论过程如何,表象如何,这一掌过后只会有两种结局。
一种是坟墓破开,他当真再一次见到易无咎的尸体。
第二种可能是坟墓里空无一人,这里的的确确就是一处专为针对他而设下的陷阱。
不管是哪一种,此时的击楫中流仍然保持着自信,自己的伪装没有人能看破。无论面临怎样情况,他都只是一位为故友之死悲痛而来的人,逸踪之主武林正道之身份,绝不会因此而动摇!
但是,万万没有料到,眼前却出现了第三种情况……
新坟屹立不摇。
掌劲击在乱石堆上,宛如击中了极为坚硬之物,赫然发出金铁之声“锵”。
气流散乱而暴冲,甚至一部分反弹归还给击楫中流自己。
他内心一时愕,错步滑开四面激射之掌风余劲的同时,想到种种可能……手上力道一错,顿时将牌位捏成了八瓣。
牌位是真。
易无咎,他真的死了?
就在击楫中流念头浮动之刹那,地板突然有一处松动,突兀之变化顿时将其思绪打断。
紧接着,一道极为绚丽的刀芒,竟是夹杂在漫天激射的掌风余劲中,同样冰冷激射而起。
“浮光掠影,一梦归魂!”一道虚幻无定,似是冰冷挟杀的低沉声音,同时浮现在击楫中流的耳畔,而这道宛如流光浮动的刀芒以及那道潜藏在刀芒之下的幽暗身影究竟是何时何地出现,根本无从回想。
刀,转瞬已削至眼前,根本看不清。
人,一刹已伴风掠过,同样无法看清其面目。
击楫中流猛然后仰,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仍然能以超卓的反应速度避开这迎面而来的浮光一刀,所依仗的正是融会贯通后的逸踪武学,最为灵动的“仙越八踪”。
浮光刀芒过尘处,黑袍金绣影三分!
其中一道击楫中流的虚影不偏不倚正与刀芒同归于尽……或者该说是,残影受气流冲击,与这道不知从何处兴起的浮光一刀齐齐消失在黑暗的室内。
木楼结构已经不稳,四面被激烈的气流唰唰射出不少向外的空洞,一刹那无数光线从外向内透入,宛如千万支利刃。
“清微八阵剑……”第二道虚微声音自四面八方光线下而来,来得无比突兀,就像是这阵自木屋破口处照亮黑暗的光。
照亮黑暗的不仅仅只有外来的光,还有赫然铺开在木质地板上的道门八卦阵法。
残影散开之后,真身在遍布室内的光照下显露身形,黑发随四周刀剑之风张扬而起,黑袍金绣毫无顾忌一足踏乱铺开在地的八卦阵法。
一丝丝微妙的感应,忽然出现在击楫中流的心中。但是他此时正现身在乱石坟冢的旁边,凝神专注操控掌心之气流,意图再来一掌,非要趁危机乍临之时刻,再度毁去这座乱石坟山。
木楼是陷阱。
击楫中流心中念头浮动,但思维却已经拐去另一个方向。
他在想:这些埋伏在侧的高手,直到他针对易无咎的坟动手之时,才接连现身出招……这个陷阱,到底是针对击楫中流,还是针对有意探查坟墓的人?
易无咎是否当真死而复生,这坟墓里到底有没有埋葬着人,坟墓之局,这处木楼,真正针对的是谁?
毁掉坟墓,也许就能得到埋藏在这局中的一份解答。
击楫中流心思深沉,当机立断,要在四周刀剑合流之势还未彻底形成之前,再来一掌,继续试探易无咎之生死真相。此时情况极险,暗处的人并未现身,唯有地上八阵剑图应和四面光线,向上浮动一柄金华灿烂的利剑。
剑锋旋动之刻,正呈烈火之势,离卦一闪而没,炙热之火焰,像是要直接吞没木楼。
就听木楼之内,再度“轰”地一声,击楫中流闪身乱石坟前——之前被打断的思绪忽而重回脑海,他本能察觉哪里不对,然而对易无咎的忌惮终究促成这决断一掌,狠狠地再度击中了木楼当中的那座石坟。这一次掌力并未隔空,亦是击了个十成十,让击楫中流真真切切体会到……一掌拍中金刚石般的强烈反震之力。
连带着他的掌心之中一阵细密疼痛,像是一瞬间承受了千刀万剐!
“这——”
这不是坟墓,一掌触及方才察觉,所谓金铁之音赫然就是气劲催动巨大的石块的声音,之前那一掌本该让击楫中流察觉真相,但却有一股术力及时笼罩,打断了他的思维。
此时二者距离极近,近到能让击楫中流彻底看清真相。
在他这一掌催动下,整个木地板几乎全被掀飞,空洞内清晰可见,本该放置着“易无咎”之坟冢的地方,则是一大块坚硬嶙峋的坚硬山岩高高耸立着。
嶙峋石块遍布棱刺还不够,上面竟然还被人密密麻麻镶嵌了不少碎铁片,隔空行掌气劲容易被铁片所泄,而一旦贴近一掌拍实,只要还没超脱人类范围,任谁的手掌都要被硬生生刮下一层皮肉。
击楫中流:“……啊!”
谁啊这么欠。
是金子陵。
石块是杜芳霖从野外搬回来的,铁片出自金子陵之前废掉的那柄碧青色的剑。两人联手,算是一个友好的玩笑……
击楫中流猛地回身,一瞬在衣袍撕下一截布料,紧紧包裹住右手掌心。
此时他内心腾然升起火焰,转身再去面对眼前如烈焰一般和光而来的清微八阵剑之离火剑招。
但刀剑并未合流,之前那如黑暗流光一样的刀芒,不知何时竟是连同那道模糊人影一起消失看。
突兀有一个念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击楫中流的脑海。
若是坟墓为假,那其余的事物呢——
这就是方才那一瞬间,被人为打断的,绝不能让其看破的“真相”。
……
此时,木楼之外。
无形的风吹动光照纤尘。
一端兽皮之上,突然再度显出儒者墨衫白发的端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