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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头你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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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春,倒是比以往几年安静了些。袁倒台了两年,苏州地界的头头换了又换,今个张大帅,明个李大帅,枪炮声常有,吹锣打鼓的也常有,只是都不长久。年轻的学生总是幻想着自己的乌托邦,喜欢高喊民主自由,当官掌权的热爱稳定,爱搞自己的小政府。普通的百姓们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求平安,有饭吃有衣穿,见高头大马穿军服的,即便心里有诸多不满也要把头低一低,让出一条路叫声大帅或军爷。新春佳节刚过去没多久,苏州又换了爷。这位爷姓柳,全名不知,进城时马身上的血还没凝固,穿着深色军服,友好的向周围的欢呼雀跃的民众打招呼,甚至下了马给摸着小朋友的头笑呵呵的发奶糖,看起来是个有莫有样的人。
城内热闹得有些滑稽,柳画眉的小阁楼冷得有些诡异。她也姓柳,说和新来的爷有关又好像没多大关系,说没有任何关系但又真真切切的又有些关系。总之是一言难尽。
木窗半开着,她倚着窗边,潮冷的春风吹得人胳膊起疙瘩。今日刚刚换的新旗袍还是薄了些,她在肩上披了件有些破损的绒衣。窗外的和谐温暖画面逗笑了她,顺手将指间未吸完的烟扔向楼下,冷漠的关上窗。各自为政的年月军民和谐的景象几乎月月上演,一次惊奇,多次变成了笑话。
世道再怎么变也没影响她的生活,旧的爷来吃酒她穿着旗袍热情的叫爷,新的爷来喝茶她换了身衣服贱嗖嗖的也叫爷,没办法,谁叫来者是客均是衣食父母呢。柳画眉,壹公馆的头牌,卖艺也卖身,不过卖身看得是脸和钱,二者兼具极少。
头牌总是不可缺少的,老鸨敲碎了门,柳画眉只有两个字,不见。她喝了口菊花茶,屏蔽了扰人声。茶有些清苦,她吐了吐舌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这苦涩的味道,碧螺春不好喝还是松子糖不好吃。闹中取静是她讨教来的本事,食指沾点茶水,在桌面上写字。前几天新学的,需要多练习,写好了才能去炫耀,心想不能再被嘲笑字丑,左湘湘三个字的人名,笔画有些歪,但是认真且工整。
左湘湘是她的拜把子妹妹,苏州大学的老师,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有教养且漂亮。至于为什么她能和左湘湘相识还能互称姐妹,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一段俗套又悲催的经历。
柳画眉的落魄并不是从出生就开始,柳家在苏州还是大户人家,手中有兵,枕上有权。上有两个哥哥,大哥擅文,二哥擅武,都是家里的宝。因为二哥少年时贪玩被树枝压坏了腿,没办法母亲求了城中有名的算命先生,说是家中再添一人口方可破灾。于是柳画眉便出生,因为二哥的腿进苏家的大门。那时府中还是欢喜的,起码二哥的腿真的一天天好起来,所以她也姑且算个宝,过了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冷了的小姐生活。家里的人待她都很好,除了她的二哥,因为她的到来他的腿并没有完全好利索,走路坡脚,被人嘲讽为瘸子。上学堂比不过大哥的见识,背文章的能力也被旁听的柳画眉压一头,柳画眉理所当然的成了出气筒,整日被打。柳画眉也不是吃亏的主暗地里下绊子,这样亲哥变表哥。
长到十二三岁,柳家遭了难。原因是柳家的当家人办事糊涂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没了兵也没了权,也显些没了命。几天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热闹不在,门可罗雀。想东山再起,就想起了嫁女换权势。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在柳家一文不值,要她嫁她不肯就被关进柴房饿了三天,不服也要捆着强行出嫁,府里照顾她的奶娘动了仁慈的心思,塞了点盘缠叫她远走。
母亲知道后登报与柳画眉断绝关系,自此柳画眉不姓柳,柳家的柳。
年纪小带着钱不是什么好事,逃跑的途中遇到了劫匪,因天灾人祸受苦的人,抢光了她的食物和银两。为了生存不得不放下一些脸面,去乞讨。她以为她活不下去的时候有人递给了她一碗粥,女孩生得好看,温柔的将她捡回家。那时的左湘湘同她的境遇差不多,一把不知明的火烧死了她的父母也烧光了家财,只剩一间远离城区的木屋可供生活。两个不被上天善待的人一见如故,然后义结金兰,按年龄左湘湘稍长些,理应是姐姐但输给了长相,长得柔被迫成了妹妹。
两个相互依存的人日子并不好过,没有实在经济来源,只靠左湘湘每日替人抄书度日,柳画眉也想抄书奈何字太丑被人瞧不上眼,所以只做些粗活。日子过得苦好在有地方睡觉,好在能感受快乐,冬冷夏热,一年又一年,人长大,也越发的好看。贫困人的美貌往往承担不起,被有钱的人看上,不肯,被强行收了房子。女孩子的生存在动荡不安的年月里更加艰难,不得已做了人人所不齿的风尘女。
沦落风尘是自愿的,供左湘湘读书也是她的意愿。她不知道那时念书究竟有什么意义,但她知道她这样的生活是毫无意义,起码穿学生服站高处演讲的话也曾经让她热血追崇。
悄悄推门进来的是吴非穿的是男装,手里提了一篮松子糖。
“你很认真嘛”左湘湘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头。
“湘湘,你怎么来了”她抓了一把松子糖往嘴里塞,像是许久换完牙齿被允许吃糖的小孩子。
“我攒够了钱,可以为你赎身”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旧钱袋,炫耀般的从里面拿出一根黄灿灿的金条”看“金条在柳画眉眼前晃了晃。
”没想倒我还挺值钱“顺手抢过金条习惯性的放到嘴里咬了咬,看着表面清晰的牙印开心的点点头”回头你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