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月夜抄》白姬绾

4、朱盘

　　晴明静静地听完建浦太郎的话，玩世不恭的俊美脸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博雅从来没有看见过，阴阳师脸上出现如此严肃的表情。他想不通建浦太郎的话，有什么值得让晴明如此郑重和严肃的地方。在他看来，自己刚才所说的播磨国和宇治发生大水的事，才更加严肃和重大啊！

　　阴阳师皱了皱眉，问建浦太郎道：“你说，你听见了滴水的声音？”

　　建浦太郎满脸疑惑地回答道：“是的。”

　　他也不明白阴阳师那张笑眯眯的脸，怎么突然就板了起来。

　　晴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应该啊！你这几天都遇见‘它’了吗？你确定你没看见‘它’？”

　　建浦太郎奇道：“‘它’？”

　　晴明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你先回去，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林子里。”

　　“晴明大人，她难道是妖怪吗？不可能的，我保证，她决对不是妖怪！”建浦太郎着急地道。看来，他似乎已经喜欢上那名让他晕倒了六次，却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子。

　　晴明笑了，笑得很特别：“我没说‘她’是妖怪啊，如果真的是“它”，也绝不是妖怪。”

　　于是，建浦太郎很放心地走了。

　　建浦太郎一走，晴明就开始忙起来了。

　　阴阳师走到左厢的一扇房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走进一间很大的空房里。这间空房很大，面积几乎是客厅的三倍，可是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陈设也没有。房间西南面有两扇窗户，窗外是一片红莲遍生的池塘。

　　晴明低声对藤姬说了一句什么，藤姬垂首而出。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紫红色的托盘回来，托盘里放着一本泛黄的古书。

　　博雅瞟了一眼，原来是一本《河海抄》。

　　晴明将泛黄的古书翻到某一页，细细地读着，眉越皱越深。片刻，他合上了书本，转头望向窗外池塘里摇曳的红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阴阳师的眉头舒展开来，红润的唇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对于安倍晴明来说，世界上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这是此刻博雅心中所想的。而此刻的晴明，似乎已经忘了身边的博雅。

　　阴阳师结了一个手印，念了几句咒语。十二个形貌各异的小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房间。

　　这十二个小人很小，小到可以站在博雅的小拇指上。他们之中有拿着斧子的木匠，有拿着刷子的瓦匠，有挑着担子的泥工……

　　十二个小人的手里，都有一件修房建舍的道具。他们恭敬地立着，似乎在等晴明的吩咐。

　　晴明抬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放在十二个小人跟前，道：“照着这张图纸修建，记住，方位绝不能出差错，拜托了。”

　　小人们行了一个礼，就四处散开，各自忙活起来。

　　图纸被平摊在地板上，博雅仔细望去，吓了一跳，那居然是一张整个平安京的布局缩略图。

　　博雅忍不住问道：“晴明，这是……”

　　晴明似乎这时才意识到博雅的存在，他没有直接回答博雅的疑惑，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博雅和他回客厅。

　　房间里的十二个小人在地上蹿来跳去，博雅小心翼翼地跟着好友走向门外，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大脚就会踩扁这些小人。

　　客厅还是像刚才一样宁静温馨，有温好的清酒，有烤好的蘑菇和香鱼，正是适合朋友谈心的气氛。

　　还是博雅首先说话：“晴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晴明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博雅，反而问道：“博雅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你对我说过的播磨国和宇治发生大水的事情？”

　　“记得啊，可那和晴明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博雅可知道，播磨国和宇治为什么会发生大水？”

　　“这……不知道，这种深奥的事情，应该是天文寮研究的事。”

　　“天灾从理论上来说，确实都是自然界的变动。可是世界上任何事的发生，都有一定的原因，因果联系总是一环扣着一环，无因就无果，有果必有因。天灾归根到底，还是由人祸引起。”

　　“……”

　　“博雅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国之将亡，必有妖异。’？”阴阳师的美目中，闪过一抹幽蓝的光。

　　博雅大惊：“啊？晴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晴明轻叹道：“如果那个男人能够少贪图享受，励精图治，也许朱盘就不会出现了。”

　　博雅大奇：“朱盘？什么是朱盘？”

　　晴明伸手从衣袖中，取出那卷古旧的《河海抄》，熟练地翻到一页，递给博雅。

　　博雅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灵兽朱盘，蛇身，鸟翼，人面，其纹熠熠，其声如滴水。人见之，则其邑大水。

　　博雅的脑筋，还是没有转过弯来：“啊，但这和宇治，播磨国的大水又有什么关系？”

　　“宇治，播磨国到平安京，正好是自东南向西北的一条直线。东南向西北的方位，正好是水性灵兽行进的方向，而朱盘，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水性灵兽。古籍记载，朱盘经过某个地方时，如果恰巧有人看见它的话，那个地方就一定会发生水祸。”

　　“我明白了！晴明的意思是说，宇治和播磨国有人看见了朱盘，所以才发生了大水？”

　　“对，而且建浦太郎在林子里遇见的，恐怕也是朱盘。”

　　博雅一下子跳了起来：“那岂不是糟了！”

　　“博雅放心，建浦太郎每次都晕了过去，并没有真正‘看见’朱盘，所以平安京暂时不会有危险。可是有一件事，却很奇怪。”

　　“什么事？”

　　“按道理说，朱盘只是从平安京路过，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它，它都会很快离开。可是根据建浦太郎所说，这只朱盘却在这里盘桓了五六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博雅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冷：“难道，它是在等有人看见它，好发大水淹没平安京？”

　　“……”无所不知的阴阳师，居然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