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舞》竹溪有风

6、第五章

　　摩呼罗迦听到佛祖的宣告时，怔愣在了那里。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件事会惊动了佛祖，甚至让他许下那样的誓言。这样的一错愕，她也就无从注意到，佛祖大有深意瞟过来的一眼。

　　迦叶目光闪动，当时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与众人一样，双手合十，感谢了佛祖的恩典。

　　等到佛祖的身影从远远的天边消失，信徒们也渐渐散去之后，他才拉了摩呼罗迦，慢慢地向自己的住所进发。

　　“迦叶，我不明白，为什么佛祖会许下这样的誓言。”摩呼罗迦皱着眉，握着迦叶的手，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满脸疑惑地看向迦叶。

　　看着她疑惑带点担忧的模样，迦叶心中一叹，握紧了她的手。

　　明显，这是一个局。只是不知道，谁才是局中人。

　　“不用担心。既然佛祖有了许诺，必定会遵守诺言。”迦叶微微笑着，给摩呼罗迦无限安慰：“这样一来，只要摩登伽能够成功诱惑阿难禅师，就没有人有理由反对他们了。”

　　摩呼罗迦懵懂地点着头，没有再说话。

　　迦叶心中却不平静，想起摩登伽浅笑吟吟的样子，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

　　
　　林涵此刻正无奈苦笑。佛祖和那个送自己过来的人串通好了的吗，居然许下这样的承诺。

　　可是问题在于，自己并不是真的爱着阿难啊……

　　想起那个少年僧人涨红了脸的样子，再想到今天看到他虔诚向佛，听到那个许诺时惶恐不安的模样，林涵默默地说了声抱歉。

　　抱歉，把你牵进来，让你尘缘不断，无法真正掌握佛门的清静之心。

　　刚刚这样想了不一会，林涵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自己心境坚定，自己诱不诱惑都是一样的，所以，根源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孩子气的这样想着，林涵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迦叶看着对面端坐的少女，心下迟疑。

　　林涵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犹豫，自己先笑起来：“迦叶大人有什么事就说吧，如果能做到，我自当尽力。”

　　自嘲一笑，迦叶也不再扭捏，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摩登伽真的还是摩登伽吗？”

　　林涵没有回答，却被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摩呼罗迦听了个分明，当下大声地叫嚷起来：“迦叶真是的。摩登伽当然是摩登伽了，这种问题真奇怪。”

　　说着她蹭到林涵身边坐下，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神情中透着好奇：“呐，摩登伽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爱上阿难禅师吗？”

　　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窘，但是看着她的热切和对面迦叶似笑非笑的表情，却不得不回答。最重要的是，能够回答得让他们满意。

　　林涵思索了一会，慢慢回答：“我爱他，无关理由，只因为我爱他。”

　　摩呼罗迦分外不满，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阵乱摇：“真是狡猾的答案。那你说说你爱他什么好了。”说着，扬起下巴，仿佛是让她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林涵失笑，然后慢慢没了表情，看向窗外，缓缓道：“我爱他什么？我爱他的眼睛，看到世上最美丽的风景；我爱他的嘴唇，说出世上最打动人心的话语；我爱他的耳朵，听到世上最动听的音乐；我爱他走路的姿势，如同世上最优雅的飞鸟。我爱他的一切。”

　　摩呼罗迦听着，渐渐地沉迷，等林涵说完，也没有回过神。

　　窗外飘进来远处的寺庙僧人诵经的声音，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一轮残阳正在坠落。

　　林涵移回目光，看到迦叶讽刺的笑容。她想，她能看明白他的意思。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地说——你在说谎。

　　
　　当然，林涵确实在说谎。

　　但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迦叶会发现，却又没有揭穿自己。

　　现在这样，让她心中始终有点不安，却不得不如履薄冰地走下去。因为，她想要回家。
　　

　　林涵开始跟着摩呼罗迦学舞，从最基本的动作开始，一点一点地把身体先练开来。

　　值得庆幸的是，摩登伽的身体柔韧性不是一般的好，这个过程中，她吃得苦头少了很多。

　　由于离佛诞只剩下五个月左右的时间，林涵没有时间从简单的舞蹈开始学起，所以一开始，她就直接开始了大幻天魔舞的学习。

　　大幻天魔舞原本是只能由飞天来跳的舞蹈。

　　飞天们扮演着各种诱惑人心的天魔，向信徒们展示天魔的变化莫测与不可信任，劝导他们心向佛门。

　　只是无论如何，飞天们带上了目的舞蹈，始终都不是真正的大幻天魔舞。在学了半个月之后，林涵终于了解到这点，顿时头疼不已。

　　那个任务，是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让她通过的，果然，要学的，是真正的、诱惑人心的大幻天魔舞——来自魔界的利器。

　　大幻天魔舞，原本就是魔界的产物，是天魔们用来诱惑人们进入魔界的东西，目的只在诱惑，无关其他。

　　这样，要到哪里，才能学到真正的？

　　林涵无语望天。
　　

　　和摩呼罗迦学舞之后，渐渐地和迦叶熟悉起来。

　　然后林涵发现，迦叶其实只有表面的温和。温和的表面背后，是冷硬的心，拒绝他人的进入。

　　这样的人，林涵避之不及。

　　更何况，他还知道了自己在撒谎。只要他说出这点，林涵随时有可能失去现在所的到的一切机会。

　　因为，他是婆罗门，而林涵，只是首陀罗。

　　一个婆罗门说出来的话，是没有人怀疑的，甚至，他杀掉自己，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次斋戒净身而已。

　　林涵过得小心翼翼，却没有发现，迦叶看待自己的目光渐渐改变。

　　
　　对迦叶来说，摩登伽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在这个制度森严的地方生活了这么久，身上却有着首陀罗无法拥有的傲气与自尊，这实在是太奇怪。而且，从她的行为举止来看，分明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所以才会有那一次试探，可惜，被摩呼罗迦破坏了，再也找不到机会。

　　不放心她待在摩呼罗迦身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监视着摩登伽，却无从想到自己会渐渐陷进去。

　　渐渐地，目光就离不开她。
　　

　　最早发现这个的，居然是一向大大咧咧的摩呼罗迦。

　　她哀切地问：“为什么会爱上她？我到底有哪里不好？”

　　迦叶无言以对，沉默很久才能够回答：“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不爱。”

　　摩呼罗迦怔怔地落下泪来。

　　一月冰冷的风吹过，仿佛眼泪也要凝成冰。

　　“那么，你爱她什么？”

　　听到摩呼罗迦悲切的声音，仿佛杜鹃啼血，迦叶闭上了眼，面前浮现出摩登伽在阳光下旋转着的身姿：“我爱她的眼睛，我爱她的鼻子，我爱她的嘴唇，我爱她的耳朵，我爱她的声音，我爱她走路的姿势，我爱她微笑的样子……我爱她的一切。”

　　摩呼罗迦泪如雨下。